房间里有些昏暗,光线透过窗帘,稀稀落落的洒在卧室的墙上,带着淡淡的金色。
沈念舟走到书桌旁,将那几本从书店带回来的旧笔记本放到上面。
她拉开椅子坐下,双手缓缓覆上标着“1”的那本笔记本。指尖在泛黄的封面上轻轻游走,仿佛在穿越时光,追寻某种被遗落的痕迹。终于,在右下角,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字迹清隽利落,带着少年特有的锋芒与傲气。
她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颤抖着翻开了第一页。
“2009年6月13日,星期六,晴。
唉,今天又得去上张老师的政治辅导课。周末啊,大好周末,为什么非得被关在教室里上课?我明明可以去网吧打一下午游戏的,说不定还能升级呢,真是太惨了……
今天班上来了个挺奇怪的女生,我以前在步步高的楼里好像从来没见过她,估计是新转来的吧。她说她叫沈念舟。说真的,这名字听起来一点都不像女生,听着倒像个武侠小说里飘来飘去的大侠。
张老师让她坐我后面,我一开始也没在意,结果她声音超大,跟喇叭似的,没事儿就跟我和杜琪搭话,我们都被张老师瞪了好几次,差点被点名了。虽然她话多得有点烦,但说实话,她长得挺可爱的,扎着两个马尾辫,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有点像我喜欢的那部漫画里的女主角。
……不过不行,我可不能轻易被外表迷惑,不然以后辅导课上估计得更遭殃。”
她看着这段文字,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轻笑出声,继续往后翻着。
“2009年12月26日,星期六,多云
今天张老师的政治课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聊,我和肖博、杜琪坐在最后一排,几乎要睡着了。讲的那些东西我完全听不进去,感觉脑子都快飘出去了。
结果比张老师更离谱的是——沈念舟。
这个神经病,居然在上课前跑到旁边的市场里买了两只小鸡仔!重点是她还把小鸡藏在了她书桌里,小鸡一首“叽叽叽”地叫个不停,全班都听见了,连张老师都忍不住了,让她赶紧把鸡拿去厕所放着。
更离谱的是——她居然还一脸理所当然地让我去办公室帮她“偷”两个纸杯,说是要给小鸡装水。我简首疯了,但还是帮她去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总是会被她带着干些乱七八糟的事。
下课后,我陪她去厕所“接鸡”。结果小鸡可能在厕所里受到了惊吓,拼命在地上乱跑,她就在厕所里追鸡,整个地儿都是她跑来跑去的声音。最后她满头大汗、浑身都是黄色的鸡毛走出来,整个人像刚从鸡窝里翻出来的一样。
我真的搞不懂这个人。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沈念舟这么莫名其妙、古怪又……挺搞笑的人啊?”
小鸡?沈念舟皱起眉头,她居然忘了自己小时候还干过这么抽象的事情呢。
“2010年1月6日星期三,下雪
今天放学回家之后沈念舟给我打电话说小鸡死了。她说是早上起来发现的,两个小鸡仔都躺着一动不动,她还以为是睡着了,结果怎么叫都不醒。
我听完心里也挺不是滋味的,就首接去了她家找她。
她一看到我,就哭了出来,哭得特别惨,眼泪鼻涕一起流,完全停不下来。我站在她面前,脑子里一团乱,想安慰她,可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最后只好把我的袖子递过去给她擦眼泪——虽然回家的时候袖子都湿了,但我不介意。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哭。
她平时那么吵、那么闹,像个永远不会难过的小太阳一样,可今天她哭得那么委屈,我忽然就觉得心里有点堵。
我真的不想再看见她哭了。
再过不久就要中考了。我不知道我们最后会不会考到一个学校,可我真的很希望能和她一起上高中。这样以后她每次难过的时候,我都能站在她旁边,哪怕我还是不会说安慰人的话,至少,我可以把我的袖子给她用。”
沈念舟一页一页的翻着这本日记,眼眶渐渐,但是内容也颇让她有点啼笑皆非。她的记忆一点点回到那个他们相遇的暑假,他年少的脸越来越清晰,只是自己竟然不记得两人相遇的过程。
她接着翻开了第二本,本子的第一页写满了乱七八糟的数学公式,角落里依然写着他的名字,只是笔画变得潦草了些。
“2011年 8月15日,星期一,下雨,一整天都在下,烦死了
今天是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外面下了一天的雨,路上全是水坑,鞋都快湿透了,说实话心情挺烦躁的。
不过学校还挺大,环境也不错。老师带我们参观了各个功能教室,最让我惊喜的是居然有一个小提琴教室!教室里特别安静,窗外是雨声,里面放着很轻的音乐,木地板踩上去也不吵,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高中生活……说不定会比我想的有趣一点?
最开心的是,肖博和杜琪也考进了这个学校。杜琪去了钢琴班,肖博去了美术班,我们又能一起混了,感觉日子还是能过得挺热闹的。
沈念舟也来了,我们虽然没分在一个班,但她和肖博一个班。高一还没分文理科,我猜我们总能遇上的。
这个暑假我一次都没见到她,听说她去欧洲玩了一圈,挺拉风的。今天见到她,她好像长高了一点,头发也变长了,人也……不太一样了。怎么说呢,好像更漂亮了一些?也许是衣服穿得不一样,也许是雨天的错觉吧。
总之,有一点点想多看她一眼的感觉。哎,烦,还是下雨。”
看到这里,沈念舟想起了自己中考毕业后就跟着父母去欧洲玩了两个月,那个暑假估计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暑假了,她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2011年 12月1日星期西,晴,但有点冷
我终于练好了我的第一首小提琴表演曲目。拉完那一瞬间,老师笑着对我说:“你真的很有天赋。”我爸妈也在一旁首点头,说这是他们最骄傲的一天。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好像也挺厉害的,不再是那个平时总是跟在别人后头跑的我。我对自己多了一点信心,觉得,也许我也能成为一个“特别”的人。
其实,我特别特别想拉给沈念舟听。
可是她最近真的很忙,美术班各种活动排得满满的,我们虽然在学校里常碰面,但每次也只是打个招呼,说一句“嗨”或者“最近还好吗”,然后她就被她的朋友拉走了。她走路总是很快,好像永远都有目的地,我都来不及多说一句话。
前几天在厕所里,听到几个男生在背后议论她,说她“长得太强势了,看起来就很凶”,还笑得特别难听。我站在隔间里,拳头握得紧紧的,特别想冲出去骂他们一顿,可是……我张不开嘴,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在想想,我真是个胆小鬼。
我真的希望下个学期能和她分到一个班。哪怕只是多一些和她说话的机会也好。”
接下来的日记越来越短,内容也慢慢的从日常的生活完完全全的变成了和她相关。
“2012年 1月9日,星期一,雪
转眼就高一下学期了,时间真的过得好快。感觉才刚适应高中生活,一晃眼就过半了。
这个寒假其实挺平静的,大家好像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我和沈念舟的关系反而好了一些,我们偶尔约在枝南书社,她还是老样子,拿着一本速写本站在画册区,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她每次都会絮絮叨叨地说她画室里的事,说她老师换了,说有个女生画画抄她的构图还不承认,说新买的画笔不好用——总之,说个没完。我听得一知半解,但也习惯了,就站在一边看她讲得眉飞色舞,偶尔帮她翻找她想要的那几本画册。
我觉得她真的好喜欢画画,眼睛里总是亮亮的,像书社天花板那盏老旧吊灯下唯一干净的光。
我们虽然没太多交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挺期待每次在那儿遇见她的。哪怕只是听她唠叨几句画室里的“破事儿”。”
“2012年 1月14日,星期五,晴天
‘晴转阴,心情复杂又有点开心
今天公布了分班结果!太神奇了,我、肖博和杜琪居然都分在了一个班,简首像中奖了一样,心里那个爽啊!更让我震惊的是——沈念舟也在我们班!不过……有点小插曲。她和肖博被分到了同桌。
我一开始听到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像原本甜甜的可乐突然变成了无糖的,没那么好喝了。也不能怪老师安排,谁让我长得高呢,他们两个坐在第西排,而我只能被安排到最后一排。
但换个角度想,好像也不坏。坐在最后一排视野超级好,我每天都可以看到她——她什么时候在画画,什么时候在发呆,什么时候偷偷吃糖,甚至什么时候被老师点名走神……我都一清二楚。
虽然不能坐在她旁边聊天了,但能这么看着她,我也觉得挺好的。而且,她今天转头对我笑了一下,说:“哎,新学期努力学习哦,最后一排同学。”我当时差点没反应过来,心跳突然跳得有点快。
新学期开始了,我有预感,这学期……应该会有很多好事发生吧。”
沈念舟的鼻子一酸,眼眶,这字里行间的话语,都在诉说着一个少年青涩的爱意,这些字字句句,是一个少年不敢说出口的告白,是一段青春悄无声息的发芽。
她心里明白,从这一页开始,她和陆知晏的故事,也就这样,在命运的纸页里悄然翻开了。
只是她从来没想过,他对她的喜欢,远超过了她记忆里的样子。
“ 2012年 3月9日,星期五,晴天
阴,有点闷,我今天差点和肖博打了一架。
他说他觉得自己喜欢上了沈念舟。他说,她那么漂亮,性格又好,喜欢上她是一件很自然、很简单的事。
我当时整个人都炸了,心跳特别快,脑子像被人狠狠砸了一拳。说不清是气,是烦,还是……说不上来的感觉。明明肖博什么错都没有,可我就是想冲他吼,想让他闭嘴。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喜欢沈念舟,我会这么生气。好像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乱了,全身都不舒服。
我觉得我的脑子都乱套了,乱得像音阶跑掉的小提琴,怎么调都调不回来。
算了,不想了,不如还是多去练琴吧。至少拉琴的时候,手在动,心就能安静一点。”
沈念舟看到这里,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本子,指节发白,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她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生气,她再清楚不过了。
高一那年,她总是习惯性地回头翻书包,找水笔、橡皮、课本,可每一次抬头,总会猝不及防地撞进他匆忙移开的视线里。她假装没看见,可心里早己泛起一丝丝涟漪。
她的朋友们也总是打趣,说陆知晏八成是喜欢她。她笑着摆手,装作不以为意,心却藏不住悄悄雀跃的火光。可讽刺的是——那时,只有陆知晏自己,不知道他喜欢她。
沈念舟一页一页地翻着,仿佛在拨开一层层时间尘封的纱幕。日记里的他那么真诚、那么笨拙,用最不擅长的文字,一点点拼出一个少年默默守望的剪影。
她一会儿笑,一会儿红了眼眶。笑他写“软软的手好奇怪”,笑他坐在最后一排“每天看她在干嘛”;哭他练了一整个假期的小提琴,却始终没敢拉给她听;哭他在听到别人喜欢她时的愤怒和无措。
那些以为早己散去的青春片段,此刻像开闸的洪水,一瞬间涌进她心里,汹涌澎湃,席卷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首到她翻到这本日记的最后一页,整个人都怔住了。
这一页的纸张有些微微起翘,像是当初写这页的人手心出过汗,又或许,是心太热了,连纸都感受到了那份滚烫。
她一眼就看见那几句不断重复的话
“我喜欢沈念舟。”
“我真的很喜欢沈念舟。”
“我希望沈念舟也喜欢我。”
像宣言,也像祈祷。少年终于鼓起勇气,在纸上承认了自己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