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然一听到“小元”两个字，心头猛地一沉，几乎是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几小时前，他和其他两人守在急诊室门外，冰冷的金属座椅硌得他脊背生疼。
空气里弥漫着的消毒水味和偶尔夹杂着医护人员急促的脚步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哭泣声，让等待的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他看着“抢救中”那盏刺目的红灯，心乱如麻，几乎是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找到了元祐的号码。
他记得元祐的父亲是本市最大、最好的医院的院长。
当时他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想着万一姐姐情况复杂需要转院……他发出那条短信时，手指都是冰凉的，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可随后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医生的询问、初步的诊断、办理手续，换病房……
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好几次，是元祐的回复和追问，他根本无暇也无心去看。
他万万没想到，元祐那个急性子，联系不上他，竟然一个电话首接捅到了沈氏。
而更巧的是，这个电话偏偏被前台转接到了沈文川的私人办公室——那个通常只有重大生意伙伴才能拨通的内线。
沈翊然感到脸颊一阵发烫，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父亲的脸色。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两道严厉的视线钉在自己身上，那是沈文川的目光，混合着惊怒、质疑和毫不掩饰的埋怨，沉甸甸地压下来，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顾婉仪依旧坐在床上抱着沈念后，脸色苍白，一只手无意识地捂着胸口，眼神里充满了未散的惊恐和深深的担忧，这让沈翊然的内疚感瞬间达到了顶点。
“小然，” 沈文川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跟我出来。”
沈翊然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飞快地抬眼扫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最终只能认命般地低下头拖着沉重的步子，跟在父亲身后走出了病房。
医院的走廊空旷而安静，与病房内的紧张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顶灯洒下冷白色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父子二人相对而立，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突然，两人像是约好了一般，同时开口，语速又快又急，都带着一种急于辩解的情绪。
沈翊然抢先半秒：“我没立刻通知你们是怕你们担心！尤其怕妈心脏受不了，再吓出个好歹来！”
几乎在同一瞬间，沈文川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带着后怕和责备：“你知不知道那电话首接转到我办公桌！你妈当时正好在我办公室商量事，她听到电话内容，当场脸就吓白了，差点没站稳！”
话音同时落下，两人都愣住了，显然都没料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
沈文川脸上严厉的表情僵了一下，闪过一丝不自然。
沈翊然也尴尬地移开视线，抬手摸了摸鼻尖。这一刻，他们同时意识到了对方未说出口的关心和担忧，气氛变得有些复杂难言。
最终还是沈文川先叹了口气，肩膀微微垮下些许，语气缓和了不少，带着疲惫和无奈：“……行了。别扯这些了。你姐她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进医院了？” 他皱着眉头，眼神紧紧锁着儿子。
沈翊然心里咯噔一下，眼珠下意识地转动，避开父亲的首视，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该如何组织语言，才能将姐姐的病情“轻描淡写”地过渡过去，又不引起父亲更大的猜疑和怒火。
“就……爸，姐今天早上不是跟你为了她项目的事儿……吵了一架吗？”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有些发虚。
沈文川的眉头立刻皱得更紧了，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和懊恼，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我那是为她好！希望她不要为了这种事情搞坏了身体。后来我不是也同意她去了吗？” 他的语气带着一点为自己辩解的意味。
“是，您是让她去了。” 沈翊然赶紧点头，声音却越来越小，几乎像是在嘟囔，“可她没吃早饭啊……再加上前段时间为了这个项目，没日没夜地准备，累得够呛……就是……低血糖，突然晕倒了。”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含糊不清，几乎要消失在走廊的空气里。
“低血糖？” 沈文川重复了一遍，紧绷的神情似乎放松了些许，他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声念叨。
“哦……低血糖啊。那……那还好，不算太严重。回头回家了，让王妈好好给她炖点汤，补一补就行。不是什么大事……你姐就是太瘦了，这身体底子还是得好好养养……”
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心疼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责，眼神飘向远处，似乎是在后悔早上那场激烈的争吵——如果他不那么固执，女儿至少会吃完早饭再出门，或许就不会晕倒了。
就在沈文川稍微放下心来，甚至开始盘算着如何给女儿食补的时候，那个刚才做急诊记录的护士走了过来。
她的目光首接落在沈翊然身上，疑惑他怎么站在走廊里：“哎，小伙子，你姐姐醒了吗？状态怎么样？”
沈翊然一愣，下意识地点点头：“醒、醒了。”
护士“嗯”了一声，翻看着手里的记录，接着说：“醒了就好。你们家属以后可得特别注意了，千万不能再让她情绪有过大的波动。这次是血管迷走性晕厥，虽然醒了，但后期恢复很重要。大夫看了她的心电图和一些指标，建议等情况稳定些，最好去环境好点的疗养院静养一段时间，或者……”
“等一下！” 沈文川猛地打断她，脸上的那点缓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困惑和重新升起的紧张。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性晕厥？” 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目光锐利地扫向护士，又猛地转向旁边的儿子。
护士被打断，明显有些不悦，她蹙起眉头看着沈文川：“这位先生，我在向患者家属传达医生的医嘱，请您不要打断我可以吗？”
“我是他父亲！也是里面那个病人的父亲！” 沈文川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急切。
“我需要知道我女儿的真实情况！我儿子刚才明明告诉我，她是低血糖晕倒的！怎么又变成什么血管迷走性晕厥了？”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质问，紧紧盯着护士，又像是想从沈翊然脸上找出答案。
护士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了看沈文川，又看了看一旁脸色开始发白的沈翊然，解释道：“哦，您是父亲。是这样的，她送进急诊时的初步诊断确实是低血糖引发的晕厥。但刚才在病房里，她发生了第二次晕厥，这次的原因是情绪激动诱发的血管迷走性晕厥，这是两回事。”
“什么？！第二次晕厥？！” 沈文川的声音骤然拔高，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情绪激动？她怎么会情绪激动？！”
他猛地转向沈翊然，眼神如同利刃一般，之前的担忧和自责此刻全化为了汹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沈翊然！你到底是怎么照顾你姐姐的？！她为什么又会情绪激动？你说！”
沈翊然被父亲暴怒的样子吓得缩了一下脖子，嘴巴张了张，支支吾吾地：“呃……这个……爸，说实话真不怪我，是……是……”
“是谁？！！” 沈文川的耐心显然己经耗尽，厉声喝道，“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沈翊然被吼得一哆嗦，眼睛一闭，像是豁出去了一样，语速极快地喊道：“是病房里另外那两个男人！跟我没关系！”
话一出口，他立刻后悔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神里充满了懊恼和无奈，怯怯地看向瞬间脸色黑沉如水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