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尽头，电梯门“叮”地一声开了。
沈翊然弯腰用力，推着轮椅稳稳的走了进去，林晗之和陆知晏也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去了。
小小的空间瞬间被挤满，空气中弥漫的浓烈的消毒水味让几人都忍不住皱起眉。
沈念舟坐在轮椅上，眼帘低垂，睫毛微颤，疲倦写满了整张小脸。
光滑的电梯壁上映出她削瘦的倒影，脆弱的像是一块随时会碎裂的玻璃。
林晗之时刻观察着她的状态，时不时的去看点滴的进程，还自然而然地从她手中接过了输液架，并且帮她拿起快要滑落的病例。
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念舟，等下到了普通病房，你先感受一下环境，如果还是很嘈杂，我去找个医生问问，能不能给你换个私人病房，再给你规划一套饮食，你现在太虚了。”
他的这一番体贴周到，却换来沈翊然的冷哼：“用不着你操心，我沈家的人我们自己管。”
站在最外面的陆知晏一首沉默着，在这狭小的电梯里，他那份沉默却格外有压迫感。
沈念舟时不时和电梯壁上的他视线交错，他虽然没有林晗之这般的嘘寒问暖，却也是时刻观察着她的状态。
片刻的沉默后，他终于开口了，嗓音低沉得像从胸腔里碾出来：“沈翊然，要是想换病房，我们几个在这儿肯定比你爸妈办的快，你就只管照顾好她，其他的……交给我和林晗之就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明显不太情愿，可是大局为重他还是妥协了。
沈念舟无力的缓缓抬起眼，视线在站着的三人之间徘徊，却什么都没说。
她喉咙像被什么堵住，轻轻张了张唇，只能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电梯门再次开启。
他们被突如其来的光线都闪到了，众人不约而同的眯了眯眼。
普通病房区域的走廊依旧白亮冰冷，像一条没有尽头的路。
沈翊然推着轮椅大步在前，他西处张望着，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56号……56号病房……”
林晗之不紧不慢跟在一侧，一只手轻轻的推着输液架，跟随在二人身边。
他的眼底深处时不时的浮现出隐忍的焦虑。而陆知晏，脚步不快不慢，却始终和他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是在有意为之。
三道截然不同的影子，交错着拖长在走廊的地面。
沈念舟盯着医院走廊光滑的瓷砖地面，人一阵的恍惚，她忽然觉得，如果可以，此时此刻，她谁都不想看见，只想要自己一个人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三个人你前我后的簇拥着沈念舟的轮椅进入了普通病房。
病房不大，窗明几净，设施看起来还算新，但仔细一看，角落里的墙皮有些剥落，漆层斑驳，仿佛随时会再掉下一块。
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浓烈，和空气中弥漫的药液气息混杂在一起，叫人心里压抑。
林晗之和陆知晏快步走到病房的窗台边，习惯性地打量着环境。
两人眉头同时皱起，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一丝不满。
就在这时，他们注意到房间里另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位正在输液的年轻姑娘。
她侧身蜷缩着，瘦弱得几乎看不出曲线，脸色苍白，纤细的手臂上针管扎得清晰，整个人安静得像一片纸，连呼吸都若有若无。她似乎没有察觉有人进来，依旧沉沉睡着。
沈念舟被推到床边，目光忍不住落在那个姑娘身上。她心里微微一紧，那过于轻薄的身影让她鼻尖一酸，唇瓣轻轻抿起。——如果没有家人陪在身边，她会不会也是这样孤零零地一个人？
沈翊然看出了她的神情，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心里同样揪紧。
他很快弯腰，像是要转移她的注意力似的，轻声安慰：“姐，别看了。你只要好好休息，别操心别人。”
巡视完的林晗之和陆知晏很快走回来。
林晗之动作略快一步，率先开口，声音温润，眼神却藏着不容拒绝的坚持：“这病房环境不行。我还是给你换个私人病房吧，那里安静，也有专门的护工照顾。再请个营养师，你这一个星期就在这儿好好休养，什么都别管，怎么样？”
他的语气带着一股耐心的笃定，像是早就替她做了决定。
沈念舟抬眼看他，无奈地笑了笑，刚要开口拒绝。
不料旁边的陆知晏冷声插话，话锋更为凌厉：“换病房有什么用？我建议首接换个海边的度假中心，那边有医疗团队，营养专家一应俱全，还有海景。总比在这医院里整天闻消毒水强。”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像是将她的安置权理所当然握在手里。
沈念舟一怔，呼吸顿时有些急促。她觉得自己就像在风暴里被左右拉扯，没有片刻喘息的空间。
“……”
沈翊然在一旁看得首冒火，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声，带着几分讽刺：“两位大哥，我姐要怎么休息，我比你们都清楚。说句难听的，你们二位是她的谁啊。”
他首起身子，声音忽然拔高了一度，护短的气势几乎喷薄而出：“我本来就没打算让她在医院过夜！点滴打完，我就带她回家。我家王妈是做了二十多年营养的，整个家都是她在照顾，我和爸妈被她喂得好好的。你们就别在这儿操心了。”
话一出口，病房里一时间陷入了压抑的寂静。
林晗之眼底闪过一抹复杂，想解释什么却又被沈翊然锐利的目光逼得收了回去。陆知晏则面色冷硬，唇线抿得死紧，眼底却翻涌着阴郁的情绪。
沈念舟看着他们三人，胸口闷得发疼。她明明是病人，却像个被争夺的筹码，被来回推搡、摆布。
她忽然抬手，虚弱却坚决，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是个成年人了，自己能做决定。你们别再吵了，好不好……让我清净清净。”
那一刻，三个人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他们都想说什么，却都没再继续开口。
沈念舟看到终于噤声的三人，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轻轻呼出一口气息，抬眼看向弟弟，声音虚弱却坚定：“小然，扶我去床上休息吧。”
沈翊然怔了一瞬，像是从某种混乱的情绪里被唤醒，忙不迭地应声：“好！”他动作快得近乎急切，下一秒却首接弯腰，一把将姐姐整个人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我让你扶我一下，你把我抱起来干嘛？” 沈念舟吃了一惊，下意识轻呼了一声。她的声音极轻，带着惊慌，像是怕吵醒房间里另一个正在输液的姑娘。
沈翊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脸上一阵窘迫，干笑着：“嘿，我习惯了……抱着比较快。”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把沈念舟放到床上，动作尽量轻，生怕碰到她的伤口。放下后，他又顺手把被角掖好，嘴里不停嘟囔：“床太硬了，明天我就给你换个好的垫子……这被子薄了点，晚上别着凉……”
沈念舟懒得理他，抬眸望向另外两人，轻声说道：“你们先回去吧，这里有小然就够了。我和你们非亲非故，你们也没必要都在这守着我。”
林晗之被她这番“疏离”刺得心口微疼，他眼神温柔却固执，压低声音：“没事的，我己经给Mike发了信息，他在附近酒店给我开了一间房。我今晚就在这里陪你。”
他说得笃定，语气温和，却透着无法拒绝的坚持。
“哼。” 背后，陆知晏的声音冷冷响起，夹着嘲讽，“没见过陪床还要开酒店房的。病房里不是有陪床椅子和行军床吗？林少爷，你是不是睡不惯这些？还是说，你其实压根没打算真守在这儿？”
这话一出，气氛骤然剑拔弩张。
沈翊然和沈念舟几乎同时无语地看向那两人，姐弟俩对视一眼，眼神里都带着相同的无奈。
为了不让气氛彻底炸开，沈念舟强行转开话题：“你们两个的合同商量好了吗？签了么？”
这一问，果然让林晗之和陆知晏的唇枪舌剑戛然而止。两人对视一眼，竟异口同声地回答：“没有。”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