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顺着半掩的窗缝溜进了卧室，带着一丝未散尽的夜凉。
窗外不远处，梧桐的叶子被吹得轻轻晃动，影子摇曳着落在墙面和地板上，像一层淡淡的涟漪。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微弱的晨光从窗帘的缝隙钻进来，照得三人的面色忽明忽暗。
沈念舟坐在床边，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被角，动作一遍一遍，像是在借着这种细微的摩擦感让自己冷静下来。
顾婉仪端坐在她身侧，手覆在女儿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不算高，但却带着母亲特有的安抚意味。
沈翊然则盘腿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长腿微曲，双手抱着膝盖。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空气中仿佛能听见时钟指针移动的声音。
沈念舟的视线一次又一次落在手机屏幕上，屏幕反光中映着她急切的眼神——她几乎是在用秒来计算离会议开始的时间。
顾婉仪看着她心急如焚的模样，终究忍不住开口：“宝贝，你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个项目呢？毕竟那个公司也不是你的。”她的声音柔和，却带着一丝疑惑和心疼。
沈念舟低下头，睫毛在晨光下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散：“这个项目对陆知晏的意义很大……我想帮他完成，也算是对我当年不告而别的一种补偿吧。”
话音刚落，沈翊然皱眉，抬起头看着她，语气里带着压不住的火气：“你补偿个什么劲啊？当年不也是他先做错了事？不是他主动跟你分手的吗？”
沈念舟闻言，眉心微蹙，像是被戳到了心底某处柔软又脆弱的地方。
她抬起眼看向弟弟，目光坚定又带着一丝倔强：“他跟我说，当年的事情有隐情……我们之间有误会，需要慢慢去解开。我也愿意相信他。”
顾婉仪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复杂——既有想要开口劝阻的冲动，又有一种母亲面对成年子女感情时的无力感。她张了张嘴，却在犹豫中咽了回去。
沈翊然冷笑了一声，手指在膝盖上有节奏地敲着：“既然是误会，那就说明白啊。他一个大男人，天天用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拽着你，还借着你的愧疚让你帮他做事……姐，你不觉得离谱吗？”
沈念舟深吸一口气，声音低却清晰：“谁说他利用我了？这是我自己愿意做的。”
她的语气带着一股认死理的倔强，“况且，爸从小教我们，做事不能半途而废。而且我本来对这个项目就很有期待，不论是对我在美国的公司，还是对我个人，这都会是一个很完美的作品。”
她转过头，看向母亲，眼眶微微发红：“妈妈，你帮我跟爸爸说一声，下午的会议……我真的要去。”
那一刻，顾婉仪看着女儿眼中那种近乎倔强到固执的光，心疼得像被针扎了一样。
她终究没再劝，起身走出卧室，顺手带上了门。
顾婉仪几步走到走廊尽头的书房里，房间里也很安静，除了落地窗外的风声和偶尔传来的车流声。
她拿出手机，按下沈文川的手机号码。
办公室里，沈文川正和部门领导严肃讨论工作，眉宇间的神色全是干练与威严。
电话响起时，他眉头微皱，接起的语气里带着不耐：“婉仪，有事回家说，我现在——”
“老沈，你先别急着挂电话……小舟她，你就让她去吧。” 她的声音很轻，甚至刻意放柔了。
沈文川眉间的褶皱更深， 他挥了挥手，将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赶了出去：“我今天早上不是说了不行吗？你怎么也来劝我？她为了那个小子，己经三番五次忤逆父母，不爱惜自己，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事啊。”
顾婉仪叹了口气，语气却更缓：“我知道你和那个小伙子的过往，也理解你作为父亲的担忧……可老沈，当年的事，你真的一点责任都没有吗？棒打鸳鸯这种事，咱们不要再做了，好不好？”
沈文川转身走到落地窗前，城市的天色还带着薄雾。
他没有回答，只是抿唇沉默。
顾婉仪继续道：“你也清楚，她己经是成年人了。感情的路、事业的坎，父母能帮衬，但不能代替她走。”
顿了顿，她压低声音，“而且，你要想清楚，小然己经开始怀疑你和陆知晏之间的事了，他又不笨，真要查出来，你觉得他会不告诉他姐？”
沈文川的手握成了拳，良久才松开，语气里透着勉强的松动：“你这是逼我啊。”
“我是在帮你想个折中的法子。”
顾婉仪抓住机会，“要不，你暗中资助一下这个项目，让小舟顺利完成工作……这样，她和那小伙子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不是随了你的愿吗？”
沈文川沉默片刻，眉间的褶皱缓缓舒展开来。
顾婉仪说得没错——孩子大了，感情的路终究是她自己要走的。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这个方法不错，我去和开发部聊一聊，看看可不可行。先这样吧，我还有事要处理。”话音里依旧透着几分不情愿，但己松了口。
“哎！”顾婉仪突然提高了声音，像是抓住最后的机会，“你还没说孩子能不能去开那个会呢！别想糊弄我啊！小舟在家都快哭了。”
那头静了一秒，传来男人无奈的低哼：“去去去，让她去，行了吧。慈母多败儿，你啊，就是被他们姐弟俩的眼泪要挟惯了。”嘴上抱怨，语气里却夹着掩不住的宠溺。
顾婉仪嘴角忍不住上扬，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娇嗔地回了句：“哪有父母不心疼自己孩子的。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去忙吧。”
挂断电话，她走回到沈念舟放门口，深呼吸了几次，才推开门。
屋里己经变了个景——沈翊然不知什么时候从地上挪到了床上，正和沈念舟你追我躲，闹得枕头飞舞。沈念舟一边笑一边嫌弃：“离我远点！一身汗味，臭死了！”
就在顾婉仪推门的瞬间，一个枕头像是长了眼，径首飞向她。
“你们俩！”她下意识一伸手，稳稳接住，声音里带着笑意又装作严厉，“消停点儿吧！”
她把枕头放回床上，看向女儿：“小舟，你不是还要去开会吗？赶紧去洗个澡，收拾一下。”
又转向儿子，瞪了他一眼：“还有你！你姐说得没错，运动回来不洗澡，脏死了，赶紧去洗洗吧！”
沈翊然摸了摸鼻子，一脸无辜地笑着往门外挪，嘴里还小声嘟囔：“我都没嫌弃她连累我，她还嫌弃上我了……”
沈念舟忍着笑，看着弟弟灰溜溜的背影，心里的郁结似乎被这短暂的闹腾冲散了些。
可当她转身看向床头柜上的手机时，那一刻的轻松又像被潮水悄无声息地卷走，心口微微一紧。
屏幕静静地亮着，冰冷的光映在她脸上，她不由自主地抬眸去看顾婉仪，想从母亲的表情里，确认父母刚才那通电话的结果——是松口的欣慰，还是依旧的拒绝。
顾婉仪目光温柔中带着几分无奈，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像是把空气都压得柔软了：“你爸说让你去了，你赶紧去收拾一下吧？要不要我叫你张叔送你？”
她说着，眼神里透着宠溺与心疼，伸手抚上女儿的脸颊，指尖温热而轻柔，像在抹去这些天堆积在她脸上的疲惫。
“等下记得化个妆再出门。”顾婉仪的语气微带笑意，却又透着一丝打趣的严肃，“这黑眼圈啊，小心吓到开会的人哦。”
沈念舟眼底的光瞬间亮了几分，她像小孩子一样猛地扑进妈妈怀里，抱得很紧，声音里满是雀跃：“谢谢老妈！老妈你最好了！果然还是要你去跟老爸说才行！”
她把脸埋进母亲的颈窝，使劲蹭了蹭，像是在贪恋那份熟悉的暖意和安全感，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我自己去就好了，不要麻烦张叔两头跑啦。”
顾婉仪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把女儿轻轻从怀里剥开，像是舍不得又不得不放开：“行了，时间也不早了，快去收拾收拾吧。有啥需要的再跟妈妈说哦。”
她顺势将沈念舟推向洗手间的方向。门口的灯光洒下来，打在女孩微微扬起的侧脸上，映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终于卸下了心头的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