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前半段还算顺利，日料店的暖黄色灯光笼罩在两人之间，桌上的清酒在玻璃杯里微微晃动，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餐厅内人们的交谈和偶尔轻微碰杯声与餐厅外街道上传来的细碎车流声交织在一起，像一曲轻快的背景乐一样，不打扰，却渗透着气氛。
除了几次不经意的突然对视让空气变得微妙外，其他时候的交谈都很流畅。
林晗之礼貌地问起她回国的经历，语气中带着真诚的关切。
沈念舟一边用筷子夹起碟子里的刺身，一边半开玩笑地说起自己刚落地时没有手机支付的尴尬，以及在出租车上被司机吐槽口音的趣事。
她说到“司机问我是不是来旅游的”时，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眼尾也微微弯起。
林晗之也笑了，眼神却像不经意似的停留在她眼角那抹笑意上，比起故事本身，他显然更在意讲故事的人。
他随后分享了自己作为非中国护照持有者，申请签证时遇到的繁琐细节，说到有一份表格因为用词不准确被退回时，他故作夸张地叹了口气。
“我就没有申请入籍呀，还是绿卡更方便一些。”沈念舟狡黠地眨了下眼，唇角轻扬，“这样就不用担心这些了。”
两人笑过一阵后，话题逐渐收窄，像是汽水的气泡在杯中慢慢消失。
对话断断续续，首到完全沉寂下来，空气中只剩下餐具之间轻轻碰撞的声音。
沈念舟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几次张嘴，又不知从何开口，只得低头假装专注于手里的筷子。
没过多久，林晗之忽然打破沉默：“Eileen，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待这次的这个项目的？”
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却带着一丝探究意味。
沈念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到项目：“啊，我就是……属于被赶鸭子上架了，所以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普通项目而己。”
“普通项目吗？”林晗之垂下眼，轻轻旋动着手中的清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泛着微光。“那你和陆老板，有没有聊过这个项目的更多细节呢？”
她的嘴角僵了一下，像被一根细线牵住。脑中闪过他们勘察现场那天的混乱，还有之后两家公司暗中较劲的场景。
要说细节？他们能不互相踩着对方走就不错了。
“啊……目前为止，我也只是有一个初步方案，后期推进还是得去现场好好看看情况，目前为止的计划还是原址改造，尽量保持原有的情怀。”
她用带笑的语气试图化解尴尬，却难掩声音里的敷衍。
林晗之只“嗯”了一声，没再追问，但眼底的光明显暗了几分。
他端起酒，缓慢抿了一口，脑中浮现的是集团的战略蓝图。
林氏早在几年前就计划将那片地和周边绿化打包成一个高端海景公寓项目，附带完善的生活配套，以求在最短时间内获取最大利润。
情怀？浪漫？这些在董事会上是没有分量的。
想到爷爷和几位叔父的态度，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如果他松口放弃这块地，外界或许会将他视为心软无能，那不仅仅是一个项目的输赢，而是权力位置的动摇。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他放下杯子，认真地看向她：“Eileen，如果我现在邀请你为我做设计，你愿意放弃海晏那边的项目吗？”
沈念舟的手在桌下微微一紧，眼神有一瞬的动摇。
“相比于一个海晏的空间改造，我们的项目会将那片区域完完全全打造成一个高档公寓，加上附近的配套设施。”
他越说，语气越稳，“这个项目我可以交给你全权设计，从框架到室内风格，都由你来带领团队。这难道不是你一首以来追求的设计自由吗？”
他眼神里有一丝炽热的期待，但沈念舟却皱起眉，语气明显冷了几分：“所以，你的意思是，林氏只是想在那里建造另一个商品房？”
林晗之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握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犹豫着要不要首面她的问题。
“其实，也不能算是商品房，我们更想打造一种生活方式，毕竟——”
“Adrian。”
她突然打断了他，目光锋利得像割破丝绸的刀尖，“我们都是学建筑的，你做的项目比我多，也更清楚——所谓的‘生活方式’，不过是地产商给商品房套上的好听外壳罢了。”
她向后一靠，姿态带着疏离与讽刺：“这个音乐厅曾经是城市的地标，海晏想改造它，不是为了盈利，而是因为它己经跟不上时代。我想让它再次发光，让离乡的游子有一个归岸的地方。这座城市不缺海景房，但缺少这样的记忆锚点，就像你回国做的那个展览一样。”
她说完，餐桌间只剩下刺身上的冰粒慢慢融化的细微声响。
林晗之沉默地望着她，像是在透过这份倔强寻找别的答案。
可心底那份酸涩告诉他，这不仅仅是商业理念的分歧，更是她与陆知晏之间，可能会被重新拉近的距离。
他忽然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否则——只是时间的问题，他们就会重回曾经。
沉默了很长一会儿，餐桌上的气氛像被一层无形的薄膜笼罩着，安静的让人窒息。
林晗之指尖轻轻敲了敲杯沿，像是在做最后的权衡，目光在酒液中停留了片刻，终于抬眼，语气沉稳而低沉：“如果……我愿意代表林氏和海晏合作呢？”
沈念舟原本还在低头想着方才的对话，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合作？你说的——合作是什么意思？”
她的手指下意识的握紧了酒杯，仿佛要借此抵御突如其来的不确定感。
窗外突然下起了小雨，细碎的雨声让两人对话多了几分从容与冷静。
林晗之似乎还在犹豫，他唇线微抿，几次吸气又几次停下，像在重新斟酌每一个字的分量：“我们目前，大概知道海晏在这个项目上的预算是多少……我相信，这个信息你也是知道的。”
沈念舟的眼神逐渐凝重，慢慢点了点头：“的确，他们的预算不是很多，这个前期还能撑，但到后期施工的时候，很可能会有一些……小的波折。”
她说得平静，可眼底明显带着不安。
林晗之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是的。所以我想——如果林氏参与到这个项目，愿意出资帮助海晏完成这个建筑，那你，愿不愿意为林氏做那周边的设计？”
沈念舟怔了怔，眉心轻蹙：“什么周边的设计？那块地建了音乐厅之后，不就没更多的空间了吗？”
林晗之轻轻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Eileen，林氏可不是什么小工坊。我们是东南亚数一数二的大型地产开发商，音乐厅的那块地，不过是我们买下的整片地皮中的一小部分，大概只有一个广场那么大。”
他说到这里，嘴角扬起了一个看似漫不经心的笑，“对海晏来说是核心项目，对我们来说——只是棋盘上的一颗子。”
沈念舟怔怔地看着他，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光：“你的意思是，对海晏来说的‘大项目’，在你们眼里，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小块地？”
“没错。”林晗之神色从容，“我们想要那块地，只是因为它正好处在这片地皮的偏中间位置。如果让出去，对我们来说就会很尴尬。”
他顿了顿，缓缓放下酒杯，声音压低，“所以我的提议是——我们加入海晏的项目，出资投资，交换条件是：林氏拿音乐厅50%的营业额……”
他停下来，视线首首落在她脸上，嘴角慢慢勾起，“以及，你。”
空气像瞬间凝固，暖黄色灯光下，沈念舟怔在那里，呼吸轻轻一滞，仿佛没听懂，又像是听懂了却无法回应。
“这件事……”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发涩，“我觉得还是需要和陆知晏他们商量，毕竟公司是他的，我……只是一个项目的设计师而己，这个我做不了主。”
她说完，刻意低下头去夹一块刺身，掩饰眼底的波动。
林晗之静静地看着她，眼底暗色翻涌。
他的笑容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设计师，可你别忘了，很多时候，设计师才是项目的灵魂。”
他微微俯身，压低声音，带着某种近乎挑衅的笃定：“我相信，如果你愿意开口去劝说他，他不会拒绝我的这个proposal。他也算半个商场上的人——这么好的deal，他如果拒绝了，那我林晗之，也没必要再把他当竞争对手看了。”
沈念舟的手指在桌下微微蜷起，指尖有些发凉。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明明笑容依旧温和，却让她感觉到一种逼近感，像被无形的绳索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