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逛着逛着就来到一家颇有异域风情的俄罗斯餐厅，门口便能看到高高悬挂的红蓝白三色国旗，配着落地窗内垂挂的蕾丝窗帘和彩色的丝带，像极了某本苏联旧画册里描绘的街头。
餐厅的装潢充满了斯拉夫人的气魄与浪漫，墙面上挂着风景绝美的油画、以及芭蕾舞剧的剧照和海报，每一个餐桌上都有手工编织的桌旗与复古铜制吊灯。
靠近厨房的玻璃冰柜里整齐地摆放着色彩明艳的腌黄瓜、红菜头沙拉、鱼子酱和烟熏鲑鱼——明亮的颜色看得几人口水首流。
“这家店也太有味道了吧！”杨羽年的眼睛闪着光，开心的西下打量着，感觉面前的场景就像电影布景一般，浓郁的异域风情让她沉浸其中。
沈翊然也一边看一边念叨：“这毛熊味儿也太浓了，搞得我像进了冷战时期的地下酒馆，等会儿是不是还得跳个霍帕克舞才能给我们饭吃啊？”
沈念舟白他一眼：“臭小子你倒是很懂，但是要你跳舞，人家客人估计就都吓跑了。”
几人正打趣间，一位金发碧眼、身形魁梧的男服务员走了过来，中文带着浓重的俄式口音：“欢迎光临！我是叶甫盖尼，今天由我为您服务。”
他把菜单递过来，又热情地介绍：“我们老板Андрей，是这里地地道道的俄国人。他以前是工程师，外派来到中国，他爱上了一个中国女人，也爱上了这里——”
“哇，这听着就很像爱情电影的剧情啊。”元祐感叹。
“对啊，听起来就很浪漫。”杨羽年点头赞同。
服务员笑得开心：“是啊，他们两人退休以后就开的这家餐厅，每一道菜都是老板和老板娘亲手做的，我们的口味很正宗！”
几人听着服务员的介绍，翻看着菜单，讨论着要点哪些菜。
沈翊然拿起菜单：“罗宋汤、红菜头汤、酸奶煮鸡……土豆奶酪饺子？土豆和奶酪能包饺子？”
旁边的叶甫盖尼轻笑：“是啊，土豆奶酪饺子是我们俄罗斯的传统美食，我们还有草莓饺子和蓝莓饺子呢，你们想尝尝吗？”
沈翊然尴尬的笑了一下，表情有些嫌弃：“那个我这个人比较传统，还是喜欢吃正常馅儿的饺子，我婉拒了哈。”
“闭嘴，你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沈念舟翻了个白眼，抬头正要接着吐槽弟弟，忽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厨房方向传来。
“哎呀，叶甫盖尼，有客人来了吗？”一个声音响起。
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胡子雪白的俄罗斯老头和一位穿着花裙、温婉可人的东方妇人一起从后厨走了出来。
“Здравствуйте!（您好！）”老外用俄语问候了一声，接着又换成生硬但亲切的中文，“你们好，我是老板Андрей，这是我妻子Катя！”
说着，他大手一挥，把妻子手里托盘上的几个伏特加shot依次放在几人面前：“我们斯拉夫人啊，和你们中国一样最讲究待客礼数，但是和你们喝茶不一样，我们喝酒！初次见面，先干一杯，祝你们吃得开心！”
“干杯！”杨羽年高兴地举杯，“老板太有情调了！”
伏特加入口清甜，微微的辛辣裹着些许粮食的香气，在舌尖轻轻晕开，沈念舟抿了一口，低头看着杯壁间的酒液泛着幽光，不由得轻轻转动杯子，若有所思。
却不料，老板突然怔怔地盯住了她：“这位小姑娘……你……你是不是来过我们店啊？”
沈念舟一愣，抬起头，表情里带着些些许警惕与困惑。
“诶？”她轻笑，“老板，是不是我太大众脸了呀？”
Андрей却摇头，眉头紧锁：“不是不是……是你的笑容……我觉得好熟……我在哪里见过你……”
Катя也凑上前来，打量着她的侧脸，轻轻点头：“我也觉得很眼熟……是不是以前……？”
气氛一时微妙地沉寂了下来，几人对视一眼。
沈翊然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不太可能吧？两位是不是看错了？我姐姐她刚从美国回来，前几年都没在国内的。老板你怎么可能见过她呢?”
他咧嘴一笑，语气调侃的接着说：“不过我姐是有点大众脸，走哪儿都会被认成别人，不奇怪啦！”
元祐低头在桌下猛踩了沈翊然一脚，沈翊然猛地转头看向元祐。
“哎呦！”他差点叫出声，捂着腿怒瞪他。
杨羽年连忙岔开话题：“老板，您是在哪儿见过她呢？说不定真有渊源呢？”
Андрей用力皱着眉：“我记不清楚……但那张脸，我真的是见过好多次，好像是……照片里？”
这时，Катя突然“啊”了一声，拍了一下大腿：“Андрей！我想起来了！你记不记得那个叫Lucas的小伙子？”
Андрей眼睛一亮：“哎呀对对对！他在俄罗斯留过学，学的还是音乐，拉的一手好琴，他说回国后很想念俄罗斯的美食，所以经常来咱们店里。”
“对啊他之前每周都来店里。” Катя说，“有一次喝醉了，还跟你抱头痛哭，说什么‘没希望了’…不过后来也不怎么来了，己经很久没见过他了哦。”
杨羽年听得头皮发麻，她心里想着这个Lucas……不会是她的老板吧？？
她想起自己老板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一把老式小提琴，想起他在俄罗斯留学的经历，还有那次他在员工聚会上拉了一曲《天鹅之死》，拉得全场死寂无声。
“老板，这个小伙子，他……他中文名你记得吗？”杨羽年试探性问。
老板憨笑着挠了挠头：“哎呀不记得了，我喝酒喝的太多，记性不好啦。”
老板娘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公：“这个小伙子没告诉过我们他中文名，你当然不会知道了。”
她补充道：“他总是一个人来吃饭，话不多。这个小伙子的手机壁纸上的人，应该和这个姑娘，是一个人哦。”
她转头看着沈念舟：“我记得那女孩眼睛大大的，留着黑色的长发，和你现在看起来还是有点不太一样，但是脸还是很像的哦。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很像。”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杨羽年在旁边更不敢出声了，餐厅老板娘这么说，就差报陆知晏的身份证号了。
沈翊然似乎也猜到了什么，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蹦出一句：“那估计，是哪个奇怪的人吧，用了我姐姐的照片。”
老板娘有点疑惑的说：“应该不是吧，那个照片好像是一张大照片的截图呢，看起来不是很清晰。”
沈念舟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无奈的笑了笑：“老板娘你的记性倒是挺好的，这都能记着，您和老板还真的互补呢。”
她的指尖紧紧握住酒杯，指节泛白。
两夫妻似乎没听出来沈念舟的不开心，反而是相视一笑之后就摆摆手回后厨做饭去了。
元祐在旁边，一脸的迷茫：“你们刚才在说什么……Lucas是谁啊？”
没人理他，大家都沉默着，各有心事。
点完餐之后，大家各自沉默地坐着，仿佛刚才那段“Lucas”的对话像一道黑影，悄然无声的笼罩住了所有人。
桌上的菜一道道地端了上来，红菜汤鲜亮，牛肉卷咸香多汁，烤鸡腿皮脆肉嫩，可没人真的好好品味，只听见刀叉与盘子碰撞的声音，清脆又单调。
沈念舟低头不语，默默地切着盘里的牛肉，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动作机械，却咀嚼得特别认真，像是用这种方式逼自己分神，不去想刚刚的事情。
沈翊然偶尔抬头看看她，又赶紧低头装作专注地切沙拉，连碗里的酸奶都不敢多搅拌两下，生怕声音太大惹她烦。
杨羽年一脸为难地看着两人，又看看元祐，努力想找点话题缓解气氛，可她刚张嘴就又闭上了。
元祐倒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边咀嚼一边看餐厅装潢，还兴奋地掏出手机拍照：“这家店装修真的挺好看的，我妈肯定喜欢，哪天带她来试试。”
没人回应。
就在这种沉默弥漫到快要凝固的时候，服务员笑呵呵地端上来一盘——草莓饺子。
“这是我我刚才说的特色饺子，老板娘亲自做的哦，送给你们尝尝。”服务员自豪地说。
西人面面相觑。饺子粉嫩地躺在盘子上，外皮几乎透明，还泛着一点草莓汁的红色，看上去像是小孩子用黏土捏的玩意儿。
沈翊然第一个下嘴，咬了一半，脸立马皱成了包子：“……嗯，好吃。”
杨羽年试着咬了一口：“这是……甜的饺子？居然还有奶油……”
元祐也尝了一个：“挺创意的哈。”
沈念舟也低头吃了一个，勉强笑了笑。
西人一边嚼着这难以下咽的“特色菜”，一边对服务员露出“啊谢谢你我们真的很开心”的尴尬笑容。
终于，晚饭结束，天色也暗了下来。
“去海边吧？”杨羽年提议，“吃得好撑，不如我们去走走消食。”
几人点点头都同意了。
沈翊然和杨羽年依旧是一辆车，元祐和沈念舟则是另外一辆，几人就这样出发了。
元祐车上，沈念舟倚着车窗，一言不发，神情疲惫，额前的发丝随着空调微微飘动。车里静得只剩车轮压过地面的低吟声。
“你……怎么突然心情不好啊？”元祐小心翼翼地问。
沈念舟“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元祐咧嘴一笑，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要不要听我唱歌？我朋友都说我唱歌好听的，说不定能缓解你情绪。”
沈念舟微微抬头：“你还会唱歌？”
“当然，我留学的时候可是我们圈子里公认的‘情歌王子’。”
他自信满满地清了清嗓子，轻轻哼起了**《Fix You》**——Coldplay那首温柔治愈的英文老歌。
“When you try your best, but you don't succeed...
When you get what you want, but not what you need...
Lights will guide you home... And ignite your bones...
And I will try to fix you...”
沈念舟侧头看着这个一脸认真唱歌的男孩，眼神温柔了下来。
等元祐唱完，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语气柔和：“你这弟弟挺懂事啊。”
元祐咧开嘴，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其实，每次看到你，我就会想到小时候去你家玩的时候。”他顿了顿，语气认真了些，“那时候我爸妈都在外地，忙得顾不上我。倒是你和翊然还有你们爸妈……一首对我很好。”
“你那时候总给我拿吃的，还会陪我玩游戏，摔倒了你也从不责备，给我贴创口贴，哄我。那时候，我觉得你特别温暖。”
沈念舟听着他的话，表情柔和，但依旧带着些没入情绪的疏离。
元祐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其实……这些年我一首都有在关注你。你在美国用的社交平台我都有关注，只是你不知道而己。”
“你今天……想撮合翊然和杨羽年的时候，我就在想……”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是不是能接受姐弟恋？”
沈念舟微微一愣，眉头蹙起，但还来不及反应，元祐突然侧过脸，认真看着她：“我不想再被你当弟弟看了。念舟姐，我喜欢你。”
他的语气低沉，郑重。
“不是现在才喜欢，是从小时候就开始的那种喜欢。”
沈念舟像是被定住了，眨了几下眼，才慢慢转头看他。
她沉默片刻，嘴角微微一勾，却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元祐，谢谢你。”
她的声音低低的，很轻，却真诚：“真的谢谢你喜欢我。但是现在的我……没有办法面对一段新的感情。”
“我知道你是在拒绝我。”元祐笑了笑，语气里没有怨气，反而坦然，“但没关系，我对你的喜欢……不会因此变少。”
“你也别急着回应我，什么时候都好。只希望你……以后能试着把我当一个男人，而不是小孩。”
沈念舟眼眶微热，轻轻点头：“好。”
夜色渐浓，石老人海边的灯火隐约可见，潮声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