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越过窗帘缝隙，悄无声息地落在床沿，空气中还留着昨夜温热的气息，混杂着男人的檀香味和女人头发上淡淡的玫瑰味，像一场尚未完成的梦。
陆知晏醒来时，本能的伸手地往旁边探去，却摸了个空。
他倏地睁开眼，床铺另一侧己经凉了，只有床单上被压出的几道浅浅痕迹，还在提醒着他，她昨晚真的在这张床上，在他怀里。
他撑起身子，愣愣地看了几秒那空空如也的位置，心里猛地沉了下去。
她走了。
没留纸条，没留信息，甚至没给他一个早安。
他坐在床沿，低头望着掌心，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昨夜在他怀里瑟瑟轻颤的模样。
他闭上双眼，狠狠揉了一把头发，喉咙像堵了一团火。
她是不是后悔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陆知晏只觉五脏六腑都被狠狠勒住。他昨夜明明提醒过她，说她喝醉了，怕她明早后悔，可她那时候眼神那么清醒，语气那么笃定，说“让我任性一次”。可如今她一句话不留地走了，难道真的是后悔了？
她会不会觉得我趁人之危？
他垂下眼，胸口像被堵了一块巨石，连呼吸都带着微微的刺痛。
他从来不是个会轻举妄动的人，尤其是在她面前，他自问昨夜克制到了极致，可还是在她主动回应后，彻底溃堤。
他知道她这些年一个人走过很多的风风雨雨，也猜过她身边也许早就有了别的人陪伴。但那一刻，他才真的明白——她的心，从未真正有过别人。
十年了，她竟仍是那样纯净无瑕，像她十七岁那个盛夏午后第一次牵他的手时一样。
惊讶之外，他的心底竟涌上一种复杂的情绪——不该有的轻微庆幸，甚至……是欣喜。
而今天早上她的一走了之，让那些克制与沉醉，像是被判了某种模糊的罪名。
但是心底最深处，欣喜还是压过了沮丧。
她愿意靠近他，甚至愿意在最脆弱的时候，把自己交给他——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她心底，仍然有他的存在。
她还爱他。
她应该还爱着他。
这一点，在她昨夜抓住他手腕、颤抖地唤他名字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
他从床上起身，走进浴室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自己双眼血丝未退，发丝凌乱，却多了一种久违的轻松感。像是背负了十年的执念，终于在昨夜得到了回应。
只是这回应来得太快，快得他都还没来得及问一句她是真的愿意重新开始吗？
他换好衣服，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远处海面一层层推涌的浪。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进和杨羽年的聊天框，手指悬在输入框上，却迟迟没打出字。
犹豫片刻后他打下：“羽年，找个时间跟进一下和沈小姐的项目进度。”
他怕沈念舟现在不想看到他，怕她在躲避，所以不如以工作的名义去见她，这样她就没有了逃避的理由。
可他也知道，他不能再像十年前那样懦弱。
这十年，他等她归来，如今，她就在昨夜伸手可触的距离里。他不敢强求什么，只希望她别再躲着他。
同一时间，沈府。
沈念舟和沈翊然拌嘴拌累了，转头就轻手轻脚的走上二楼，一路小跑着冲进自己房间，靠在门背上，心跳快得仿佛要从胸腔跳出来，
她还没从昨晚和陆知晏的触碰中缓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体内那种尚未散尽的燥热压回去。
“疯了……我真是疯了。”她喃喃。
一整晚的记忆在脑海里反复的播放着。她记得自己主动拉住他的手，记得他说“你喝醉了”，也记得自己低声说“我清醒得很”……那一幕幕交缠的片段像火种，一触即燃。
她明明想逃，却也在回忆中慢慢沉溺。
但现实却开始无声撞击她的理智——
“我到底在干什么？”
她昨晚真的任性了一次，把十年的情绪、压抑和思念全都在陆知晏身上倾泻出来。
可现在，冷静下来的她，却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受到后怕。
要是他只是被一时情绪冲昏了头呢？要是他只是出于愧疚而回应她？
她低头望着自己凌乱的衣服，慌乱的地挠了挠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王妈轻声的说道：“小姐，您醒了吗？早饭想吃中式的还是西式的？”
沈念舟慌乱的开口说道：“王妈不用了，我不饿，您给我切点水果就行了，我等下下去吃。”
说完，她立马冲到洗手间里开始换衣服洗澡，过了一会儿她从浴室出来，坐在床边擦拭着头发。
这时杨羽年的电话打了过来：“沈小姐，请问您的设计方案做的怎么样了？我这边是来提醒您一下，后天就是我们约好见面的日子，希望您到时候可以准备充分，我们这边也会全力做好协助的。”
沈念舟轻声应道：“我这边己经有了初步的设计方案，后天的会议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挂了电话后，她瘫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帷幔，沉沉的睡去。
————
两天后
沈念舟起了个大早，囫囵吞枣的吃完早餐后她就整装待发的出发前往海晏工作室。
到了工作室后，杨羽年在门口热情的迎接了她，将她带到了办公室并且向她引荐了这个项目里的所有工作人员。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问着沈念舟她的工作经历，时不时的对她的履历表示赞扬。
几番寒暄后，待所有人都坐定，沈念舟便开始自信满满的讲解她的设计理念以及设计手稿。
因为整个项目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沈念舟的同龄人，所以整个会议的气氛十分的轻松，大家都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突然会议室的玻璃门被人轻轻推开，沈念舟的话说到一半，在看到来人后，她的话微微一顿。
门外进来的人步伐沉稳，西装剪裁利落，眼神如风落寒潭，淡而不冷。
是陆知晏。
她的手指在投影的PPT上停滞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收紧了手上的肌肉。胸口像是被无声地敲了一下，那晚的画面还清晰得像是昨夜梦中未散的热气，而如今他站在那里，仿佛他们之间一切都未发生过，又像什么都改变了。
他坐到了会议桌主位，面无表情地扫过一眼全场，最后定格在沈念舟的脸上。
杨羽年看到他坐下，立马拿着一份沈念舟设计方案的复印件走到他身旁：“老板您怎么来了，您之前不是说……”
陆知晏打断了杨羽年的话：“我今天就是想来看看而己，不要管我，你们继续就好。”
杨羽年点头，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后，轻轻的对着沈念舟说：“沈小姐我们继续吧。”
沈念舟点点头，但是下意识地避开陆知晏的目光，心跳却仍像敲鼓一样。
她原以为这次会议只是面对海晏工作室的执行团队，才会如此放松地来做汇报。她没想到他会在公司——更没想到，他会在她讲到一半时，突如其来地出现在这里。
她想维持住应有的专业，却发现眼神和思绪总不自觉飘向他，节奏越来越乱，语句中开始出现无谓的停顿，甚至还有一两次说错了专业术语。
“Elieen小姐。”陆知晏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沈念舟的话，他的声音低沉平稳，毫无情绪，“既然W&B派你来对接这个项目，我希望你能展现出你应有的专业水准，这样的presentation，以贵公司在行业内的口碑，不该如此吧。”
会议室骤然一静。
一秒的沉默后，沈念舟和他西目相对，那目光平静得让人看不出一丝情绪，却又带着某种冷意的挑衅。
沈念舟咬紧牙关，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比刚才更沉稳：“抱歉，刚才是我太紧张了，毕竟这么大的项目，我和我的总公司都很重视。”
她重新调整演示界面，手指微颤，却没有再停顿一分一秒。
之后的西十分钟，她把整个项目框架、风格提案、材质选配和预算计划陈述得清清楚楚，流畅得几乎挑不出任何破绽。她的声音坚定有力，神情沉静冷静，像是她骨子里那股最倔强的自尊，在被人当众质疑后死命撑起的一面旗帜。
她不允许他看轻她。
哪怕是那夜之后，哪怕她曾把自己最脆弱的时刻交给他，她依然是W&B的设计总监，不是任人主宰的旧爱。
会议一结束，她合上自己的笔记本，微笑地站起身，“感谢各位配合，如果没有其他问题，W&B将按既定计划推进设计执行。”片刻的掌声后其他人纷纷站起身来离开了会议室。
沈念舟低头将所有的文件收到自己的包里，准备离开。
“念舟。”陆知晏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
“晚上一起吃个饭。”他站起身，语气比刚才温柔了不少。
她抬头看他一眼，眼神平静，唇角却微扬，“可以啊，但是从专业性考虑，我们两个单独去不合适吧？那么......杨秘书，一起？”
沈念舟扭头看向杨羽年，用眼神向对方发送着求救信号。
站在一旁做会议记录的杨羽年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两个人的对话里，整个人一抖，抬头看向沈念舟，脸色一僵，“ 啊……我？”
“对啊，你不是刚好也是这个项目半个负责人，应该也一起参与一下我和周总的专业商业晚餐。”沈念舟说完便转头看向陆知晏，她把专业两个字咬的很重，眼神里充满着挑衅，但是她的笑却不温不火，像一把锋利的刀，轻飘飘地落在人心口上。
陆知晏目光暗了暗，有些失落又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说的没错，既然羽年也是项目负责人，那么她理应和我们一起用晚餐。”
杨羽年这个时候还想推卸，忙尴尬的开口：“我就是个秘书，你们的晚餐我去算什么呀？算啦吧，你们去享用就好。” 她又快速转头看向陆知晏，“老板，需不需要我帮你预约一个餐厅呢？” 说着她就立马抓起自己的手机假装要打电话。
“不用了，餐厅我己经约好了，你就......跟着我们来吧，多一个人应该也没什么。” 陆知晏的语气不快。
终于，三人坐着陆知晏的车一起前往。
那是一家法餐厅，灯光柔和，餐具精致，但三个人之间的气氛却紧得像是一张绷紧弦的弓。
沈念舟优雅地切着牛排，眼神只是有片刻的时间淡淡的扫过陆知晏，却始终没有和他有任何正面交流。
她时不时的转头和杨羽年聊着项目细节，语气礼貌得体，就像他们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
看到对面的两人情绪紧绷，杨羽年开始想找点话题缓和气氛，说了两句天气，又聊了几句电影，发现两人完全不搭腔，最终也噤了声。
陆知晏全程沉默，只偶尔点头回应。他看着沈念舟眼底那刻意维持的从容，手不自觉的用力，指节微微发白。
到了主菜用完，等甜点上桌的间隙，杨羽年实在是受不了两个人的对峙，她放下叉子，拿出手机假装点了两下：“抱歉两位，我刚收到了紧急的邮件需要我去处理一下，我先走了，二位慢用……”
陆知晏抬头看着她，有些担心的问道：“什么紧急邮件？”
杨羽年尴尬的笑着说：“老板，我去处理就好，您接着和沈小姐聊吧。”说完就提起包快速的消失在两人的视野里。
沈念舟看着她快速逃离的背影，嘴角抽了一下，终于缓缓转头看向陆知晏。
“你满意了吗？”她一边眉毛轻挑，说道：“你把杨秘书吓跑了。”
陆知晏目光沉沉地望着她，“沈念舟明明是你……算了，”停顿片刻后，他接着说：“其实，你也不必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没有。”她声音淡淡，“我只是想保护我自己。”
“保护自己？沈念舟我又不会伤害你。”陆知晏的眼底闪过一丝的关心，“况且我们都……”
她顿了顿，忽而笑了一下，“陆老板，我代表W&B来，是为了设计项目，不是来重温旧梦的。”
她拿起酒杯，跟他放在桌子上的酒杯轻轻一碰。
“祝我们，合作愉快。”
她仰头喝尽杯中红酒，唇角带着微妙的倔强，眼神却凉得像冬夜寒霜。
陆知晏看着她，眼底翻涌着沉沉的情绪，最终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陪她喝下那杯象征“合作”的酒，仿佛借酒藏剑，谁也不愿先低头。
窗外雨声潺潺，两人相对无言，仿佛连沉默也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