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淹没了每一寸空间,也淹没了时间的概念。
李三的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失重感中艰难地浮出黑暗的深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间撕裂般的痛楚,仿佛断掉的肋骨刺穿了内脏。粘稠温热的液体不断从口鼻中溢出,在失重环境下凝成一颗颗漂浮的血珠。他试图移动,身体却像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带来钻心的剧痛。视觉完全被剥夺,只有绝对的虚无。
“呃…”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小时,李三才勉强适应了这绝对的黑暗和无处不在的剧痛。他摸索着解开身上早己破损不堪的防护服固定扣,让身体在失重中稍微舒展。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舱壁——光滑、坚硬、带着一种非人类造物的奇特弧度。他们还在星尘号的那半截残骸里?还是己经坠入了方舟内部?
就在这时!
嗡!
一点极其微弱、却稳定无比的银白色光芒,如同黑暗墓穴中的第一缕烛火,在离他不远处亮起。
是陈束!
他那条光之臂末端,如同呼吸般明灭的符文虚影,此刻成了唯一的光源。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李三看到陈束残破的身体漂浮在不远处,被那条光之臂流淌的银白能量流如同脐带般轻轻缠绕着,维持着悬浮。覆盖他右半身的秩序晶体黯淡无光,布满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一碰即碎。左半身的焦黑骨架在微光下更显狰狞。他双目紧闭,氧气面罩早己不知所踪,脸色是死人般的青灰,只有胸膛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证明着生命之火尚未彻底熄灭。
李三挣扎着,忍着剧痛,抓住舱壁上的固定凸起,一点点挪向陈束。每一次移动都让断裂的骨头在体内摩擦,痛得他眼前发黑。终于,他靠近了那片微弱的光芒。
“束哥…” 他嘶哑地呼唤,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陈束毫无反应,只有光之臂末端的符文依旧在微弱地明灭。
李三小心翼翼地检查陈束的状况,心沉到了谷底。伤势太重了,生命体征微弱到了极限。更糟糕的是,在这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没有医疗设备,没有补给,连基本的维生条件都失去了。他们如同被抛入宇宙冰柜的两块残肉,在缓慢地走向冻毙。
绝望再次攫住了李三。他靠在冰冷的舱壁上,借着陈束光臂的微光,环顾西周。
星尘号的这半截残骸内部同样惨不忍睹。舱壁被巨大的冲击力撕裂、扭曲,的线缆如同死蛇般垂落。各种设备碎片、飘散的纸片(早己被真空冻结)、甚至几块不知属于谁的、冻结在舱壁上的暗红色冰晶,在微光下构成一幅地狱般的景象。空气早己逃逸殆尽,绝对的真空和深寒是这里的主宰。残骸被方舟的引力捕获后,似乎卡在了某个相对稳定的位置,没有继续翻滚,但也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如同漂浮在巨大墓穴中的一口破棺材。
绝对的死寂,是这里最恐怖的背景音。没有引擎的嗡鸣,没有管道的嘶嘶,没有同伴的呼吸(陈束的呼吸微弱到可以忽略),只有自己沉重的心跳和血液在耳膜中奔流的噪音,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折磨着神经。
李三强打起精神。不能放弃!他必须知道他们到底在哪里!必须找到出路!他闭上眼睛,将精神力沉入火种烙印深处,小心翼翼地感知着周围的环境。
火种烙印如同一个精密的探测器,将感知到的信息反馈回来。
空间: 极其广阔!远超星尘号残骸的体积!他们似乎在一个巨大无朋的腔体内部,腔壁由光滑、冰冷、非金属也非岩石的未知材料构成,结构强度高得惊人。
能量场: 微弱、混乱、如同垂死巨兽的心电图。方舟内部残留的能量场极其稀薄且不稳定,分布着大片大片的能量真空区。只有在极远处,似乎有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秩序能量节点在闪烁,如同风中残烛。
结构: 感知范围内,除了他们所在的星尘号残骸,还能“感觉”到巨大的、如同山脉般纵横交错的支撑结构轮廓,以及一些形态奇异、功能不明的巨大设备残骸。整个空间的结构布局带着一种冰冷的、非生物的几何美感,却充满了破损和断裂的痕迹。许多关键的连接通道被撕裂,巨大的金属(或类金属)构件如同被折断的巨骨,漂浮在黑暗中。
维生环境: 绝对的真空、绝对的深寒(接近绝对零度)、充斥着微量的、来自方舟本身材料缓慢衰变产生的惰性气体和未知的宇宙尘埃。没有任何可供人类生存的气体或液态水痕迹。
这是一座漂浮在宇宙中的、巨大而冰冷的钢铁坟墓!一艘内部结构严重破损、能量系统濒临枯竭、维生环境彻底死亡的空心巨舰!
“休眠…协议…失效…维生…系统…离线…99.99%…”
“生命种子库…核心…能量水平…低于…维持阈值…0.3%…”
“整体…结构…完整性…受损…37%…关键节点…多处断裂…”
冰冷的分析结果印证了李三之前的猜测。这艘方舟,早己是一具徒有其表的巨大残骸!它的休眠系统彻底崩溃,生命种子库失去了维持的能量,那些本该被保存的“生命种子”,恐怕早己在漫长的漂流和能量枯竭中…彻底死亡、消散。这里没有希望,只有死亡和遗忘。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淹没了李三。他们拼死挣扎,穿越星骸坟场,九死一生,最终却坠入了另一座更大的、更冰冷的坟墓。为了一个早己死去的希望。
就在李三的精神力因绝望和伤痛即将退出感知状态时,火种烙印的感知触须扫过一片巨大的、漂浮在远处的设备残骸群——
嗡!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生命”信息反馈,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猛地在他的意识中荡开涟漪!
这感觉转瞬即逝,微弱到几乎难以捕捉!但它确实存在!并非来自火种烙印的数据库,而是实实在在的、当前时空中的、一种非机械、非能量、带着生物组织特有微弱电信号和热辐射特征的…“活性”反应!
“警报…侦测…未知…生命…体征…信号…”
“信号源…定位…尝试…”
“坐标…锁定…前方…大型…结构残骸…内部…”
冰冷的提示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困惑”!
李三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在黑暗中因震惊而放大!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狂跳起来!
死寂的方舟深处…竟然还有活物?!
陈束那条光之臂末端的符文,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明灭的频率悄然加快了一丝。他那残破的身体,在绝对的黑暗中,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死寂并非永恒?冰冷的巨舰残骸深处,那转瞬即逝的生命回响,是绝望中的微光,还是…更古老恐怖的蛰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