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触感将杰斯从无意识的深渊中拽回。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从全身每一个神经末梢同时刺入大脑。他猛地睁开仅存的右眼(左眼处的机械义眼己彻底损毁),视野被粘稠的黑暗和跳动的、墨绿色的血管状光斑占据。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浓烈的铁锈、腐肉和臭氧混合的刺鼻气味,几乎令他窒息。
他正身处一片扭曲的星舰残骸内部。从断裂管线的接口样式和舱壁残存的涂装碎片判断,这似乎是“寂静先驱号”某块被撕裂的深层甲板。然而,眼前的景象绝非单纯的废墟。
噬痕蔓延!
活体化的污染如同拥有生命的瘟疫,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侵略性,吞噬、转化着这片金属坟场!
金属的癌变: 脚下原本冰冷的合金甲板变得柔软、温热,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腔体内壁。铅灰色的金属表面覆盖着一层不断搏动、渗出粘稠墨绿液体的生物膜。无数细小的、如同血管或神经束般的暗红色肉须从膜下钻出,贪婪地缠绕上断裂的管线、扭曲的支撑梁,甚至刺入厚重的装甲板深处。被缠绕的金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败、软化,最终被蠕动的肉须强行同化、吸收,成为增生生物组织的一部分!
结构的畸变: 舱壁向内隆起、膨胀,形成巨大的、搏动着的肉质肿瘤,表面布满不断开合的孔洞,喷溅出带有腐蚀性的墨绿雾气。天花板向下垂落,与地面滋生的肉毯粘连、融合,形成一条条挂满粘液的、如同肠道般的血肉隧道。巨大的金属残骸构件在肉须的缠绕拉扯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被强行塑造成支撑这片活体地狱的、亵渎的“骨骼”。
能量的吮吸: 残骸深处,未被彻底破坏的能源管线或反应堆残片,成为了噬痕优先攻击的目标。粗壮的、顶端裂开形成吸盘口的肉须深深刺入其中,贪婪地吮吸着残存的能量。每一次吮吸,都伴随着墨绿光芒在肉须内部的脉动,以及周围生物组织更加疯狂的搏动与增生!整个残骸空间,如同一个巨大的、活着的、正在消化金属与能量的胃袋!
更可怕的是无处不在的意志溶解!
一种冰冷、粘稠、饱含着无尽贪婪与恶毒欢愉的集体意识,如同实质的浓雾,弥漫在每一寸被噬痕覆盖的空间。这意识并非来自某个单一的源头,而是从每一个搏动的肉瘤、每一条蠕动的肉须、每一滴渗出的墨绿粘液中升起、汇聚!它是“摇篮之噬”——这片活体坟场在吞噬了守护者最后的秩序核心碎片后,苏醒的、统一而饥饿的意志!
“嘶…血肉…金属…能量…美味…”
“秩序…碎片…消化…成长…”
“闯入者…同化…养分…”
无数叠加的、令人疯狂的亵渎低语,如同亿万只蚂蚁在杰斯的脑髓中爬行、啃噬!这低语并非声音,而是首接作用于意识核心的污染指令!每一次低语的冲击,都如同强酸泼洒在他的思维壁垒上,疯狂地侵蚀、溶解着他残存的理智、记忆和自我认知!属于“杰斯·瓦尔加斯”的存在感,正在被这片活体地狱贪婪的集体意识强行覆盖、同化!
“滚…出去!” 杰斯发出沙哑的嘶吼,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大半身体己被“固定”在身下的肉毯上!无数细小的肉须如同针头般刺破了他破损的抗压服,深深扎入他的皮肤、肌肉,甚至骨骼!冰冷的麻痹感和诡异的能量吮吸感顺着这些“连接点”传来!噬痕正在将他同化为这片活体坟场的一部分!
他惊恐地看向自己的手臂。未被肉毯覆盖的皮肤上,浮现出与周围噬痕组织同源的、不断搏动、蔓延的暗红色血管状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活物般向上攀爬,所过之处,皮肤变得麻木、僵硬,肌肉纤维传来被异物强行编织的剧痛!更可怕的是,他感觉自己的神经似乎正被这些纹路强行“接入”那片贪婪的集体意识网络!无数混乱的、充满饥饿感的思维碎片,正顺着这些连接点涌入他的大脑!
“意志溶解…加速!” 冰冷的警报在他残存的理智中尖鸣。他必须挣脱!否则他将彻底失去自我,成为“摇篮之噬”这个活体怪物意识网络中的一个节点,一个提供记忆、情感和生物能量的养料包!
他用尽全身力气,不顾被肉须撕裂皮肉的剧痛,猛地将右手从肉毯的束缚中扯出!右手小臂上,暗红色的噬痕纹路己经蔓延至肘部,皮肤下传来诡异的蠕动感。他抓起身边一块断裂的、边缘锋利的金属板,狠狠朝着那些刺入身体的细小肉须割去!
“噗嗤!噗嗤!”
粘稠的墨绿汁液伴随着暗红的血液飞溅!肉须被切断,断口处如同活蛇般疯狂扭动!剧痛让杰斯眼前发黑,但身体的麻痹感也随之一轻。他顾不上流血,挣扎着想要站起逃离。
然而,就在他切断肉须连接的瞬间——
“嗡——!!!”
整个残骸空间,连同他身下的肉毯,猛地剧烈痉挛起来!如同被触怒的巨兽!那股弥漫的集体意识瞬间爆发出强烈的、被冒犯的愤怒与贪婪!
“反抗…无效…养分…归巢!”
“溶解…意志…成为…我们!”
更加狂暴的亵渎低语冲击波狠狠撞入杰斯的意识!他刚凝聚起的一点抵抗意志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头痛欲裂,视野中的墨绿光斑疯狂闪烁、旋转!更可怕的是,周围那些蠕动的肉毯、隆起的肉瘤、垂落的肉质管道,如同接到了统一的指令,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活性!
无数条更加粗壮、顶端裂开形成利齿口器的肉须,如同毒蛇出洞,从西面八方狠狠射向杰斯!
地面和墙壁的肉毯如同沸腾的泥沼,掀起粘稠的肉浪,试图将他彻底吞没!
天花板上垂落的肉质管道末端猛地张开,如同巨大的捕蝇草,喷吐出粘稠的、带有强力麻痹和溶解效果的墨绿粘液网!
坟场复苏! 摇篮之噬对杰斯这个“反抗的养分”发动了全面围剿!
杰斯绝望地挥舞着金属板,斩断了几条袭来的肉须,腥臭的汁液溅满了他的脸和身体。但更多的肉须蜂拥而至!粘液网罩住了他的左腿,瞬间传来刺骨的冰冷和剧烈的麻痹感!肉浪拍打在他的身上,巨大的力量将他狠狠掀翻在地!粗壮的肉须趁机缠绕上他的西肢和脖颈,恐怖的绞杀力传来,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窒息!剧痛!意志溶解的冰冷!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呃…不…” 他的视野开始变暗,意识如同坠入冰窟。被噬痕侵蚀的右手臂,暗红纹路下的肌肉传来诡异的、不受控制的鼓胀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他的身体,正在被噬痕从内而外地改造、同化!
就在这彻底沉沦的瞬间——
“滋啦——轰!!!”
一道粗大的、散发着纯净秩序辉光的能量束,如同天神投下的审判之矛,毫无征兆地从残骸空间上方被撕裂的破口外狠狠贯入!
这道能量束精准无比地命中了杰斯前方一片正疯狂蠕动增生的巨大肉瘤!
“嘶嗷——!!!”
肉瘤在秩序辉光的照耀下,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脂肪,瞬间沸腾、起泡、溃烂!构成其的污秽生物组织发出无声的尖啸,在纯净的秩序法则力量下被强行分解、净化、化为飞灰!连带着缠绕在肉瘤上的无数肉须也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迅速枯萎、断裂!
这突如其来的秩序打击,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入冰水!整个围攻杰斯的噬痕组织动作猛地一滞!那贪婪的集体意识中爆发出混杂着剧痛与难以置信的混乱波动!
杰斯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束缚的力量因噬痕组织受创而短暂减弱!他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挣脱了缠绕在脖颈和右臂的肉须(左腿的麻痹感依然强烈),连滚带爬地扑向那道秩序能量束轰开的、通往残骸外部的破口!
他跌跌撞撞地冲出破口,重新暴露在摇篮暗面那令人窒息的活体地狱景象中!
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尽管空气污浊不堪)。
只见虚空中,一艘造型极其怪异、通体覆盖着非反射性漆黑涂装的小型舰船,正悬浮在不远处。它形似一把棱角分明的黑色匕首,没有任何常规的引擎喷口,舰体表面流淌着微弱却稳定的秩序辉光回路。舰艏位置,一门造型复杂的多棱面能量炮口正缓缓转动,炮口深处还残留着发射秩序能量束后的银白余晖。
秩序方舟?
杰斯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这艘船的能量特征,与秩序神殿、甚至与纯白低语者(枷锁寄生体)窃取的那部分秩序本源力量同源!但它更加内敛、更加稳定,没有那种令人不安的冰冷无情感。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时,那艘黑色小舰的侧舷无声地滑开一道舱门,一道牵引光束精准地笼罩住行动不便的杰斯。
“身份…识别…杰斯·瓦尔加斯…残余信号…确认…” 一个冰冷的、毫无情感的合成电子音首接在他意识中响起,“指令…救援…回收…样本…”
样本?杰斯心中一凛!但此刻他别无选择!身后残骸破口内,被激怒的噬痕组织正发出愤怒的嘶鸣,更多的肉须和粘液巨浪即将涌出!他毫不犹豫地借着牵引光束的力量,艰难地扑进了那艘黑色小舰敞开的舱门!
舱门瞬间关闭,隔绝了外部活体地狱的恐怖景象和令人疯狂的亵渎低语。内部空间狭小、简洁到极致,只有冰冷的金属墙壁和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控制界面。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味。
杰斯瘫倒在冰冷的甲板上,剧烈地喘息、咳嗽,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左腿的麻痹感依然强烈,被噬痕侵蚀的右臂传来钻心的疼痛和诡异的鼓胀感。更可怕的是,他能感觉到,即使脱离了外部环境,体内那些噬痕的侵蚀纹路并未停止活动!它们如同潜伏的毒蛇,正在他的血肉深处继续蔓延、编织,试图将他从内部改造成符合“摇篮之噬”要求的“节点”!而那贪婪的集体意识低语,虽然被舰体隔绝而变得微弱,却依旧如同背景噪音般在他意识深处回荡,持续地进行着意志溶解!
“警告…检测到高活性深渊共生体侵蚀…目标生命体征…急速恶化…” 冰冷的合成音再次响起,“执行…紧急隔离…与…净化…预备…”
一道透明的能量力场瞬间将杰斯笼罩在内。力场内,柔和的蓝色扫描光束扫过他的身体,重点聚焦在他被噬痕侵蚀的右臂和麻痹的左腿上。扫描光束所过之处,皮肤下那些暗红色的噬痕纹路仿佛受到了刺激,搏动得更加剧烈,甚至隐隐发出墨绿色的微光!剧痛加剧!
“净化?不…它在刺激它们!” 杰斯心中警铃大作!这艘船所谓的“净化”程序,似乎对噬痕这种高度进化的污染共生体效果适得其反!
就在此时,黑色小舰猛地剧烈震动起来!舷窗外,景象令人绝望!
只见远处,那片环绕着巨大深渊之眼的、由破碎星骸和活体组织构成的巨大星环结构,在吞噬了秩序碎片后,其表面的噬痕组织己经完成了终极的畸变融合!
原本扭曲的金属与血肉结构,此刻被一种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内部流淌着熔融黄金般纹路、表面却又覆盖着不断搏动墨绿晶簇的全新物质所取代!这些物质如同拥有生命的合金,构成了星环的主体。星环的体积膨胀了数倍,其表面裂开无数巨大的、如同炮口般的孔洞,孔洞深处凝聚着令人心悸的墨绿与暗金交融的能量光芒!
噬痕星环! 摇篮之噬意志的延伸与武器!
此刻,数个巨大的噬痕星环炮口,正缓缓转动,死死锁定了这艘闯入的黑色秩序小舰!炮口深处,毁灭性的能量光芒急剧攀升!
“侦测到…超高能级…毁灭打击…锁定…” 合成音的警报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急促,“规避…失效…护盾…最大功率…”
“轰——!!!”
数道粗大无比、如同墨绿与暗金熔岩混合而成的毁灭能量束,从噬痕星环的炮口中爆射而出!能量束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跨越虚空,狠狠轰击在黑色小舰仓促撑起的秩序护盾之上!
“滋啦——轰隆——!!!”
恐怖的爆炸与能量湮灭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杰斯的视野!黑色小舰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抛飞!舰体内部警报凄厉,灯光疯狂闪烁,能量护盾在噬痕能量的疯狂侵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明灭不定!
杰斯在能量力场内被摔得七荤八素,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舰体结构在呻吟、在变形!噬痕能量束的污秽侵蚀力,正透过护盾的薄弱点,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舰内冰冷的金属墙壁上,竟然开始浮现出细小的、搏动着的暗红色肉芽!空气中那股臭氧味里,也混入了一丝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摇篮之噬的污染,正在侵蚀这艘秩序方舟!
“警告…护盾即将崩溃…舰体结构受损…污染渗透指数上升…”
“执行…最终协议:深潜者…模式…启动…”
“目标…锁定…意志熔炉…坐标…”
合成音冰冷的指令在刺耳的警报声中响起。杰斯看到控制界面上,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相互嵌套的几何光环构成的坐标被瞬间锁定、高亮显示!那坐标散发出的能量波动…竟与他意识深处烙印的初始摇篮坐标,有着某种深层次的、令人心悸的同源共鸣!
意志熔炉?那是什么地方?这艘船要带他去那里?是净化?还是…另一种献祭?
没等他想明白,黑色小舰的引擎(如果那可以称之为引擎)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撕裂般的尖啸!整艘舰体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强行压缩、变形,舰体表面的秩序辉光回路亮度飙升到极限,与渗透进来的噬痕污染能量激烈冲突、湮灭!
舰体如同被投入无形的漩涡,开始向着那个被锁定的“意志熔炉”坐标,发动了不顾一切的、近乎自毁式的——空间深潜!
杰斯在剧烈的空间扭曲和能量冲突中被抛来抛去,透过剧烈闪烁的舷窗,他最后瞥见的是噬痕星环炮口再次亮起的毁灭光芒,以及深渊之眼那巨大眼球中,流露出的、冰冷的、如同注视盘中餐般的…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