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根细针,悄无声息地刺破了会议室里紧绷的空气。
在场的老人都清楚,高沙美芳的独子高沙一马,正是海南大学附中的主力中锋,能坐稳首发,高头力功不可没。
要不是高头力的倾力栽培,高沙一马不可能有现在的成就。
这份牵扯着晚辈的情分,远比单纯的争执更让人动容。
高沙美芳指尖点桌面的动作顿了顿,眼帘微垂,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复杂。
她的目光掠过名单上绿风两人的名字,最终落在小泽信雄脸上,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轻忽的坚定:“小泽理事长,高头教练的坚持,未必全是为了海南的面子。
‘十八年连续晋级全国大赛’的金字招牌,不是靠运气攒出来的——那背后是常年高强度赛事磨出来的韧性,在这种球队磨砺出的球员,是能在关键时刻稳住阵脚的,并且拥有大赛经验的球员。”
她顿了顿,试图偷换概念,只提球队不提人。“而绿风这届确实让人惊艳,但毕竟是首次闯入县大赛前列的新晋队伍,硬仗打到焦灼时,肯定不如老牌球队的球员大赛经验足。”
她顿了顿,指尖点在名单边缘:“初步名单既然还没最终敲定,不如给牧绅一一个名额?
秋之国体的合练场上,能不能跟上节奏、能不能融入体系,练过才知道。
这样既没委屈了当下的强者,也没冷了老牌劲旅的心,对选拔来说,或许更周全些。”
小泽信雄看着高沙美芳,突然嗤笑一声,指间的烟蒂在烟灰缸里碾得粉碎,火星溅起又熄灭:“高沙,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他的手指重重戳在“佐藤龙哉”的名字上,力道大得几乎要戳破纸张:“龙哉是国青U16的主力后卫!
去年代表日本打亚青赛,面对韩国队砍下28分10助攻,决赛跟中国队拼到最后一秒——你跟我说他缺大赛经验?”
“县大赛对他来说,不过是国内的热身场!”小泽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绿风是新晋队伍,但佐藤龙哉早就经受过国际赛场的淬炼,那份在高压下的冷静和决断,比某些只在县内打转的‘老将’强出三个档次!”
这话像一记重锤砸在会议室中央,高沙美芳的脸瞬间涨红。
她确实忘了佐藤的国青履历,刚才那番话此刻听来格外刺耳。
小泽信雄没给她缓和的余地,视线转向高头力,眼神冷得像冰:“至于海南那十八年的所谓‘经验’,半决赛靠小动作伤了绿风的主力中锋才赢球——这种见不得光的‘经验’,难道要带到秋之国体的赛场上,让全国都看神奈川的笑话?”
高头力猛地抬头想反驳,却被小泽狠狠打断:“我定这个名单,为的是神奈川能把冠军奖杯带回来!
顾烬的全能、仙道的组织、鱼住的禁区统治力,加上三井的投射和佐藤的国际大赛经验,这才是能跟秋田、福冈硬碰硬的阵容!”
他抓起名单往桌上一拍,纸张发出“啪”的脆响:“牧绅一?他连佐藤的突破都防不住,凭什么进名单?高沙,你要是还拎不清,就别坐在副理事长的位置上!”
高沙美芳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难堪地垂下了眼帘。
小泽信雄看向高头力,语气斩钉截铁:“名单不会改。你要去日本篮协抗议,尽管去。但查来查去,只会让大家都看看,海南是怎么靠盘外招赢球,又怎么死咬着名额不放的。”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像是在为这场毫无悬念的争执倒计时。
高头力攥紧的拳头在身侧微微颤抖,却终究没能再吐出一个字。
他知道,小泽这次是铁了心,为了神奈川的冠军,谁的面子都不会给。
小泽信雄的声音陡然转冷,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首首射向高头力:“高头力,你如果真要撕破脸去闹,那你尽管去。”
他向前倾身,指节重重磕着桌面,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既然你不在乎神奈川县的脸面,那我现在就可以向组委会提出——让绿风和海南重赛。”
“让两队光明正大地在场上分个胜负,看看究竟谁才配当代表神奈川参加全国大赛的劲旅!”
这话像一记惊雷炸在会议室里,高头力的脸“唰”地白了。
他比谁都清楚,半决赛那场球若不是高沙一马的小动作伤了明高光,绿风的内线根本不会崩溃,海南能不能赢还是未知数。
真要重赛,海南大概率讨不到好。
赢了还好说,输了,海南的一世英名尽毁!自己也将走到职业生涯的尽头!!!
小泽信雄看着他瞬间僵硬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怎么,不敢了?”他靠回椅背,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威严,“既然敢做,就得敢认。别拿着见不得光的胜利当资本,更别想着用抗议来要挟协会。”
“秋之国体的名单,我说了算。要闹,就掂量掂量后果。”
高头力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像是被人狠狠扇了几记耳光。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重赛?他怎么敢?
刚才还梗着的脖子慢慢耷拉下来,紧握的拳头无力地松开,指缝里渗出的冷汗在裤腿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周围投来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有嘲讽,有鄙夷,还有几分说不清的怜悯。
田冈茂一低头啜茶的动作,在他眼里都成了无声的挑衅。
小泽信雄那双眼像盯着猎物的鹰,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高头力终于意识到,这场争执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再闹下去只会把海南那点不光彩的事彻底抖搂出来。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没说一个字,也没看任何人,就这么灰头土脸地转身,拉开会议室的门,几乎是落荒而逃。
门被“砰”地甩上,留下满室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还在不紧不慢地走着,仿佛在宣告这场闹剧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