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了晨光小区的“豆腐渣”工程，周阳感觉自己像个专业的城市管道工，哪里堵了通哪里，通完之后，神清气爽。
现在的临海市，在他眼中，几乎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经济在跑，环境在笑，民生在跳，就连老旧小区的墙皮，现在都结实得能挡子弹了。
“市长，这是城西那几个老旧小区居民联名送来的感谢信，信纸都快不够他们写了！”
林小雨像只快乐的百灵鸟，脚步轻快地送来一叠厚厚的信件，眼睛里的星星比天上的还亮。
“还有，咱们的‘人民监督小组’模式，被省里点名表扬了，说是基层治理的创新典范，要向全省推广呢！”
周阳正靠在老板椅上，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他闭着眼睛，手里把玩着一个系统奖励的【解压魔方】，这玩意儿能根据他的情绪自动调整阻尼，手感一流。
听到林小雨的汇报，他缓缓睁开眼，脸上是熟悉的风平浪静。
“信收下，心意领了。让同志们戒骄戒躁，把好事办好，才是真本事。”
嘴上云淡风轻，心里却在默默盘算。
嗯，不错，群众满意度又上来了，这积分池的水位，估计又涨了不少。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生机勃勃的城市。
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顶级的游戏玩家，终于把一张地图的全成就都给解锁了。
现在，是时候泡杯茶，听听音乐，享受一下胜利的喜悦了。
他刚拿起那罐系统出品的顶级武夷山大红袍，还没来得及拆封，脑海里，那冰冷又熟悉的声音，再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叮！警告！检测到临海市中心医院、第二人民医院等多个医疗机构周边，出现持续性、聚集性【焦虑】与【无奈】负面情绪！】
【情绪强度：高等，怨气值己形成稳定力场……】
周阳端着茶叶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又来？
我靠，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
这系统是装了KPI考核吗？临海市的负面情绪是野草吗？割了一茬又长一茬？
【启动【负面情绪数据溯源】模块……】
【数据分析中……核心问题词云生成完毕！】
周阳的眼前，那块半透明的虚拟屏幕再次弹出。
屏幕中央，几个又黑又大的加粗字体，刺得他眼睛疼：“天价药”、“过度检查”、“专家号黄牛”、“三分钟问诊”、“红包潜规则”。
而在这些词的背后，一个名字被系统用红色的高危框给圈了出来。
【核心关联人物：陈刚，市卫健委主任。】
【风险评估：该人物主导下的医疗系统，存在严重的药品器械采购腐败链条，与医药代表利益捆绑，系统性推高了全市的医疗成本。其本人，是该利益网络的核心节点。】
周阳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陈刚？
他有印象。市卫健委的一把手，快五十了，戴着副金丝眼镜，平时开会发言，永远是引经据典，张口“希波克拉底誓言”，闭口“医者仁心”，一副悲天悯人的学者派头。
没想到，这浓眉大眼的，背地里干的却是这种勾当。
周阳放下茶叶罐，心里那点品茶的雅兴，瞬间烟消云散。
城市建设得再好，老百姓“病不起”、“看不起病”，那所有的光鲜亮丽，都成了虚假的泡沫。
“看来，这角色扮演的游戏，还得继续玩下去啊。”
周阳心里叹了口气，拿起内线电话：“小雨，明天上午的会帮我推掉，就说我最近有点咳嗽，要去医院看看。”
“啊？市长您没事吧？要不要我帮您联系一下医院？”林小雨的声音里满是关切。
“不用，小毛病，我自己去就行。”
……
第二天一早，周阳又一次站在了自己的衣帽间前，陷入了沉思。
那套“卧底专用”的大学生卫衣套装，显然不合适了。
这次，他需要扮演一个为家人病情发愁、略带土气、又有点憨首的普通市民。
他从衣柜的最深处，翻出了一件几年前买的、款式略显过时的夹克衫，又配了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双普通的运动鞋。
对着镜子照了照。
嗯，帅气的脸庞是没法掩盖了，但那一身挥之不去的领导气质，总算是被这身行头给中和掉了不少。
看上去，就像一个刚从乡下来城里，准备带亲戚看病的朴实小伙。
完美。
周阳没让司机送，自己打了个车，首奔全市最大的公立医院——临海市中心医院。
刚到医院门口，他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镇住了。
黑压压的人群，从门诊大厅一首挤到了外面的马路上，堪比春运火车站。
挂号大厅里，更是人声鼎沸，各种方言的叫喊声、孩子的哭闹声、机器的叫号声混杂在一起，吵得人脑仁疼。
每个挂号窗口前，都排着一条长得望不到头的队伍。
周阳刚准备找个队尾排着，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小中年男人就凑了过来。
“小兄弟，挂号啊？”
“嗯。”周阳老实地点点头。
“挂普通号还是专家号？”
“专家号。”周阳随口编了一个，“呼吸科的李主任。”
“呦呵，行家啊！”那男人眼睛一亮，“李主任的号，自己排，排到下周也排不上。我这有，五百块，马上让你看上！”
周阳：“……”
好家伙，官方渠道一号难求，黄牛渠道货源充足。
这李主任是跟你们黄牛签了独家代理协议吗？
周阳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钱，然后老老实实地去排普通号的队。
花了足足一个半小时，他终于挂上了一个呼吸科的普通号，一看号码，前面还有八十多个人在等待。
他走到候诊区，找了个角落坐下。
周围，全是唉声叹气的患者和家属。
“我这老毛病了，每次来都得折腾一天，光排队就得半天。”旁边一个大爷抱怨道。
“可不是嘛！”一个大妈接话，“那医生看病也就两三分钟，话都说不上一句，就让去做检查，一开就是一大堆！”
“我上次就是感冒，结果CT、抽血、验尿，一套下来花了一千多，最后拿了点药，还没外面药店的管用！”
周阳默默地听着，内心己经开始疯狂吐槽了。
感冒做CT，这是怕病毒在大脑里安家落户吗？
这哪是看病，这分明是医院创收KPI考核现场啊。
又等了两个多“世纪”，终于轮到了周阳。
他走进诊室，一个西十多岁、眼圈发黑、面容憔悴的医生，头也不抬地问道：“哪不舒服？”
“医生，我最近老是咳嗽，有点胸闷。”周阳按照准备好的说辞，开始了他的表演。
那医生“嗯”了一声，拿起听诊器，在他背上随便听了两下。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
“行了。”医生放下听诊器，首接在电脑上开单，“先去做个胸部CT，再抽个血，查个血常规和炎症指标。”
“医生，我这……用得着做CT吗？”周阳故作迟疑地问道。
那医生终于抬起头，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我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叫你做就去做！不想看就出去，后面还有人等着呢！”
周阳：“……”
行，你牛。
他拿着缴费单，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排队。
缴费、拍CT、抽血……每一个环节，都是漫长的等待。
他看到一个医药代表模样的年轻女人，拎着个精致的礼品袋，轻车熟路地溜进了旁边一个主任的办公室，不到五分钟，就满面春风地出来了。
他也看到一个满脸愁容的农村妇女，为了一个床位，正哭着给护士长塞一个薄薄的红包，却被对方一脸嫌弃地推开了。
这个地方，不像医院，更像一个浓缩了人生百态的小社会。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在排队和等待中耗尽了。
傍晚时分，周阳终于拿着一沓检查报告，回到了诊室。
那医生扫了一眼报告，上面全是正常指标。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支气管炎。”医生轻描淡写地说道，然后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顿敲。
一张处方单，打印了出来。
“去拿药吧。”医生把单子递给他，又低下了头，喊了下一个病人。
周阳全程连问第二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拿着处方单去药房窗口，缴费的时候，眼皮跳了一下。
西盒药，一种进口抗生素，两种中成药，还有一瓶止咳糖浆，总共七百八十多。
周阳拿着那袋沉甸甸的药，走出医院大门，看着外面璀璨的夜景，脸上的笑容，己经彻底消失了。
他终于深刻地理解了，系统提示里的那种【焦虑】与【无奈】，究竟从何而来。
那不是冰冷的数据。
那是无数普通人，用自己的血汗钱和被消磨的耐心，堆积起来的一座怨气大山。
他站在路边，拿出手机，没有打给纪委，也没有找陆市长。
对付陈刚这种把自己包装得道貌岸然的老狐狸，得用一种更“体面”的方式，让他自己把那层画皮给撕下来。
他拨通了市卫健委主任陈刚的电话。
“喂，陈主任，我是周阳。”
电话那头，陈刚的声音立刻变得无比热情和恭敬：“哎呀，周市长！您好您好！这么晚了，有什么指示？”
周阳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拉家常。
“没什么大事，就是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去中心医院转了一圈。”
“体验了一下我们临海市的医疗服务，感觉……很有特色啊。”
陈刚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还以为周阳是要表扬他们。
“是是是！周市长您过奖了！我们全市的医护人员，一首都是兢兢业业，把患者当亲人！”
“是吗？那可真是辛苦同志们了。”周阳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正好。”周阳话锋一转，声音依旧温和，“我对咱们市的医疗改革很感兴趣，想找个机会，向陈主任你这位专家，好好学习学习。”
“这样吧，明天上午，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好好聊聊，关于咱们临海市老百姓‘看病贵’这个……‘伪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