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轰隆”巨响,并非来自天际,而是源自枉死城的最深处。
源自每一个生灵与死灵的脚下!
大地在震动!
不,是整座由无尽骸骨与怨念堆砌而成的鬼城,都在剧烈地、疯狂地颤抖!
广场边缘,那条亘古死寂的忘川河,竟掀起了滔天黑浪,拍打着虚无的堤岸。
远处层层叠叠的鬼楼之上,积攒了千年的灰尘簌簌落下,仿佛随时都会在这君王般的怒火中崩塌。
这动静太大了!
大到仿佛是这座城市沉寂千年的、早己死去的心脏,在翁苏苏那句“永不弃你”的泣血誓言中,被强行注入了一针来自阳世的肾上腺素!
它开始重新搏动!
“怎……怎么回事?”
“地震了?鬼城也会地震?”
“不!快看天上!”
幸存的几个代行者,在剧烈的摇晃中惊恐万状地抬起头。
只见原本血红色的天空,此刻像是被瞬间泼入了万吨浓墨,变得愈发阴沉、压抑,黑得令人窒息。
无穷无尽的怨气,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砖瓦中疯狂升腾!
它们化作肉眼可见的黑色风暴,咆哮着,嘶吼着,疯狂地朝着广场中心汇聚!
这股力量,比之前红烛拜堂时泄露出的气息,还要恐怖百倍、千倍!
那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君临天下的主宰意志!
高台之上,墨吏那张由墨痕构成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名为“惊骇”的情绪。
他死死地盯着远处那座孤寂的宫殿,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微微颤抖,连构成他身体的纸张摩擦的“沙沙”声,都变得尖锐而急促。
“这……这不可能!”
“城主的怨气……为何会暴动到如此地步!”
他设立这场【祭天大典】,本意是借“天地礼法”之威,来压制红烛,拨乱反正。
可现在,这方天地,仿佛都要被这股彻底暴走的怨气给硬生生掀翻!
翁苏苏站在原地,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她赌对了!
她真的赌对了!
这场祭天大典,真正能做出裁决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狗屁天地,也不是这个狐假虎威的墨吏!
而是红烛!
是那个被她用未来锁住的,孤寂了整整千年的女孩!
就在全世界观众和所有幸存者惊疑不定的目光中。
那座紧闭了许久的寝宫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洞开。
一道红色的身影,从无尽的黑暗中,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她没有飞,也没有使用任何诡异的法术。
她就是那么走着。
可她每一步落下,整座枉死城的震颤就加剧一分。
仿佛她的脚步,就是这座城市苏醒过来的心跳。
她还是那身娇小的萝莉模样,穿着那身比血还鲜艳的嫁衣。
但此刻,她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之前那种死寂和空洞。
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千年沉睡中苏醒过来的……无上威严!
无穷的怨气在她身后汇聚成了一件遮天蔽日的巨大披风,随着她的前行,在空中猎猎作响,发出灵魂撕裂般的呼啸。
整个枉死城,都在她的脚下匍匐,为她的怒火而颤抖!
全球首播间,在死寂了数秒之后,彻底引爆!
【“卧槽!卧槽!大BOSS亲自出山了啊啊啊!”】
【“这气场!这排面!这才叫S级灭世级怪谈最终BOSS该有的样子啊!”】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满城怒火走来了!她绝对是为了苏苏来的!绝对是!”】
【“墨吏这个铁憨憨纪律委员要完蛋了!你管天管地,还能管到城主本人头上?”】
【“正宫下场给小老婆撑腰了!这剧情我能看一百遍!给我狠狠地打那个老古板的脸!”】
龙国指挥中心。
章毅星和所有专家,都死死地盯着屏幕,甚至忘记了呼吸。
那位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激动得满脸通红,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唤醒了……她真的被唤醒了……”
“翁苏苏的那个誓言,不是祭品!”
“是钥匙!”
“是打开红烛千年心锁,释放她真正力量的唯一钥匙!”
在万众瞩目之下,红烛走到了广场上。
她没有看任何人。
那双血色的眼眸,径首穿过惊恐的人群,越过僵立在废墟中的墨吏,最终,落在了那个手捧婚书,泪眼婆娑的纤弱身影上。
当看到翁苏苏的那一刻。
她身后那足以毁天灭地的滔天怨气,竟奇迹般地,柔和了一瞬。
她眼中的血色,也似乎褪去了一丝冰冷,多了一抹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
“你……你……”
翁苏苏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红烛,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来杀我的?
还是……
高台废墟上的墨吏,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看到了红烛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柔和”,心中的恐惧瞬间被一股“拨乱反正”的愚蠢使命感取代。
他强忍着来自灵魂深处的威压,对着红烛躬身一拜,声音却依然刻板而洪亮。
“城主!您终于现身了!”
“此阳间污秽,以妖言惑众,行亵渎天地之举!其心可诛!”
他伸出颤抖的手,首指翁苏苏,义正言辞。
“臣设立祭天大典,正是为了以正视听,维护我枉死城千年礼法之根本!请城主明鉴,切莫被这妖人蛊惑,降下雷霆之怒,将其诛杀,以儆效尤!”
他以为,自己搬出“礼法”和“根本”,至少能让红烛有所忌惮。
然而。
红烛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分给他一寸。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翁苏苏,看着她手中那卷被黄铜同心锁锁住的血色婚书。
然后,她终于开口了。
声音不再是之前的空洞,而是带着一丝沙哑,和一种仿佛从永恒孤寂中初醒的疲惫。
“……不弃我?”
这三个字,像是在问翁苏苏,又像是在问她自己被囚禁了千年的灵魂。
翁苏苏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决堤而下,她拼命地点头。
“嗯!永不弃你!”
听到这个答案,红烛那张死寂了千年的绝美脸庞上,似乎有了一个极淡极淡的弧度。
那或许,是一个时隔千年的,微笑。
也就在这一刻,她终于缓缓转过头,用那双血色的眸子,第一次正眼看向了那个喋喋不休的墨吏。
仅仅是一眼。
墨吏就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万载玄冰彻底冻结,连构成身体的墨迹都开始不稳定地溃散。
那是怎样的眼神啊!
冰冷、暴戾、充满了被打扰了清梦的……无尽不悦。
然后,在全世界的注视下,红烛用一种绝对霸道,不容任何置喙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宣告道:
“她的祭品。”
“本座。”
“收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只是轻轻地,抬了一下手。
“轰——!”
那原本悬浮在祭坛上空,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巨大香炉,连同整座由黑石搭建,刻满了古老符文的祭天高台废墟,在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下,被硬生生碾成了最细微的齑粉!
“噗!”
墨吏如同一张被狂风撕碎的废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狠狠地轰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那由墨迹构成的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半透明,几乎快要当场散架。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红烛,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解。
“为……为什么……”
“城主……您为了一个阳间污秽,竟……竟敢亲手摧毁祭天礼器!这是对天地的大不敬啊!”
红烛根本懒得理会他的哀嚎。
她做完这一切,就好像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在耳边嗡嗡作响的苍蝇。
她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了翁苏苏的面前。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褪色,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翁苏苏紧张地屏住呼吸,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绝美却冰冷的小脸,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只见红烛缓缓抬起了她那只冰冷、苍白,却又无比纤细好看的手。
那只手,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寒之气,朝着翁苏苏的脸颊,慢慢地,慢慢地,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