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洞房”这个词,翁苏苏的脸“唰”一下,比身旁红烛那张没有血色的脸还要白上三分。
不,是惨白如纸。
跟鬼洞房?玩这么大的吗?!
随着那惊世骇俗的“双凤拜堂”结束,笼罩在枉死城上空的灭世规则,似乎因这前所未有的变故,暂时稳定了下来。
那支由红白鬼影组成的送葬兼迎亲队伍,如退潮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街道两旁纸糊的建筑之中,消失不见。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令人心脏骤停的死寂。
幸存的代行者们,仍被死死按在太师椅上,看着场地中央那两个手拉着手的嫁衣新娘,脑中一片空白。
活下来了?
那个龙国女孩,她到底做了什么?
全球首播间,在短暂的死寂后,彻底被海啸般的弹幕淹没。
【“我愿称之为怪谈史上的顶级神操作!载入史册!”】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首播!翁苏苏!我的女英雄!”】
龙国指挥中心,章毅星激动得浑身颤抖,他死死盯着屏幕,那道狰狞的伤疤剧烈抽动,眼眶瞬间泛红。
“立刻!废弃所有旧模型!”
“建立全新‘红烛’心理侧写档案,命名为‘孤星’!核心逻辑改为‘千年孤独症候群’下的‘仪式补偿心理’!”
“推演‘双新娘’模式下所有后续剧情!洞房、敬茶、见高堂?所有可能性,三分钟内,我要看到初步预案!”
整个指挥中心,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
但这些,都与身处风暴中心的翁苏苏无关了。
她的处境,远没有外界看起来那么风光。
几个穿着红色喜服、脸上带着僵硬笑容面具的纸人,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飘了出来。
它们对着红烛和翁苏苏,恭敬地躬身,然后伸出惨白僵硬的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方向,是街道尽头,那座最为宏伟、也最为阴森的纸糊宫殿。
主婚房。
翁苏苏心里猛地一咯噔。
来了。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他妈的要开始!
她被红烛那只冰冷的手拉着,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被拖着,一步步踏入了那座如同巨兽之口的恐怖宫殿。
宫殿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要真实得多,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但所有的家具,都蒙着一层厚厚的、仿佛积攒了千年的灰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腐朽与淡淡血腥味混合的诡异气息。
喜庆的红绸和象征死亡的白色挽联挂在一起,处处都透着一种扭曲的矛盾感。
主婚房里,一张巨大的拔步床上,铺着红色的龙凤喜被。
红烛松开了翁苏苏的手。
那股刺骨的寒意骤然消失,翁苏苏差点因为半边身子恢复知觉而软倒在地,她强行撑住了。
红烛自己走到床边,安静地坐了下来。
她还是不说话。
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一双血红的眸子空洞地望着前方。
整个房间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翁苏苏站在房间中央,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她能感觉到,那道空洞的、血红色的目光,一首若有若无地笼罩着她。
像是在审视一件新奇的,会动的,还会哭会笑的玩具。
【“来了来了,经典环节,洞房!”】
【“我怎么感觉比刚才还紧张?密闭空间,孤女寡鬼,太刺激了!”】
不行!
不能就这么干站着!
翁苏苏的内心在疯狂咆哮,强迫自己从极致的恐惧中冷静下来。
坐以待毙,绝对是死路一条!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关系是‘有趣的祭品’,亲密度10%,这说明她对我有点兴趣,但随时能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我。”
“她千年孤寂,最核心的需求是‘陪伴’。”
“我现在是她的‘新娘’,虽然是祭品限定版……但新娘,该干什么?”
翁苏苏的目光在布满灰尘的房间里飞快扫视,最后,定格在了不远处一张积满灰尘的八仙桌上。
桌上,摆着一套同样蒙尘的朱漆茶具。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里冒了出来。
赌!
再赌一把!
赌她对“仪式感”的执念!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体的颤抖,努力牵动嘴角,挤出一个她自认为柔弱又恭顺,实则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迈着小碎步,做出弱不禁风的样子,慢慢挪到八仙桌前。
她伸出依旧在发抖的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茶壶,那上面厚厚的灰尘让她差点打个喷嚏,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拿起茶壶,又拿起一只茶杯。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层细腻的、带着死气的灰。
但翁苏苏却像是没看到一样,认真地做了一个倒茶的动作,手腕悬空,姿态优雅,仿佛倒出的是世间最香醇的仙茗。
而后,她双手捧着那只空无一物的茶杯,转身。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向床边那个死寂的身影。
“姐姐……”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恐惧和讨好,听起来可怜极了。
“……喝茶。”
她将那只盛着灰尘的空茶杯,颤巍巍地举到了红烛的面前。
时间,仿佛再次静止。
一首如同人偶般静坐的红烛,有了动作。
她那僵硬了千年的脖颈,发出“咔嚓”一声轻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脆响。
然后,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
那双空洞的,只倒映着孤寂与怨恨的血色眼眸,第一次,清晰地聚焦了。
焦点,正是翁苏苏那张哭花了妆的狼狈小脸,和她手中那只……
空空如也的茶杯。
龙国指挥中心,刚刚成立的“人诡攻略部”临时小组内,气氛凝重如铁。
所有专家都死死盯着屏幕,眉头紧锁。
“从目前的行为模式看,红烛接受了翁苏苏‘新娘’的身份,但这种接受是基于‘仪式’的完整性,不代表情感上的认可。”
一位白发苍苍的心理学教授沉声道。
“现在的情况极其微妙,翁苏苏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触发新的死亡规则。如果没有红烛的绝对认可,她所谓的‘新娘’身份,比纸还薄!”
章毅星听着专家们的分析,那道狰狞的伤疤下的肌肉在不自觉地抽搐,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最危险的时刻,远没有过去。
……
洞房内。
就在翁苏苏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死寂的气氛逼疯时,脑海中,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阶段性任务发布。】
【任务目标:向红烛索要一个“交杯酒”,理由是“这是规矩”。】
翁苏苏看到这个任务,差点没当场给系统跪下。
还来?!
又是在死亡的悬崖边上疯狂蹦迪?
交杯酒?
我跟一个女鬼喝交杯酒?
而且还要我主动提出来?万一她觉得我这个“祭品”不知好歹,以下犯上,一巴掌把我拍成墙上的蚊子血怎么办?!
她内心天人交战,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可是,系统的任务,她不能不做。
这是她目前唯一的生路指引。
“演,我是专业的演员……奥斯卡欠我一个小金人……”
她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了无数遍心理建设,然后缓缓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
眼神里,是三分极致的恐惧,三分对未知的茫然,以及西分对“规矩”近乎偏执的执拗。
她迈着小碎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了过去。
在离床三步远的地方,她停了下来,紧张地绞着自己的嫁衣衣角,声音细若蚊蚋,还带着哭过后的浓重鼻音和明显的颤抖。
“那个……按、按规矩,我们……是不是该喝个……交杯酒?”
说完,她就立刻低下头,露出一截脆弱白皙的脖颈,一副等待最终审判的可怜模样。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翁苏苏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停跳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下一秒就要魂飞魄散的时候。
坐在床边的红烛,终于有了动作。
她缓缓地抬起手,凭空一抓。
两只古朴的青铜酒爵,和一壶散发着诡异醇香的酒,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她倒了两杯酒,然后将其中一杯,递向了翁苏苏。
翁苏苏颤抖着,伸出冰凉的双手,正准备去接。
【警告!警告!】
【检测到酒中含有高致命性物质——‘合欢蛊’!】
【合欢蛊:阴阳交合之毒,活人饮之,三秒内肠穿肚烂,化为脓水,神仙难救。】
系统的警告,如同九天玄冰,瞬间将翁苏苏从头浇到脚!
她的手,猛地僵在了半空中。
那杯散发着淡淡异香的酒,在她眼中,此刻比世界上任何剧毒都要可怕。
这哪里是交杯酒。
这分明是一杯催命符!
翁苏苏的心,瞬间沉到了万丈深渊。
她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喝,立刻死。
不喝,拒绝了【枉死城】之主的“恩赐”,后果可能更严重,说不定会死得更惨!
这t妈是个死局!
全球首播间,观众们并不知道这杯酒里有鬼,他们只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
【“接啊!苏苏妹妹怎么不接啊?”】
【“她是不是吓傻了?快接过来啊!别惹怒BOSS!”】
【“我怎么感觉气氛不对劲?那个女鬼的眼神,好像在看戏……”】
【“这是一个测试!绝对是一个测试!就像古代皇帝赐酒一样,是福是祸,全看这一杯了!”】
龙国指挥中心,所有仪器的警报灯都在无声狂闪。
“放大画面!对酒液进行光谱分析!”章毅星嘶声吼道。
“不行!章总!怨气力场隔绝了一切探测!无法分析成分!”
“翁苏苏的心率再次飙升到180!她的身体己经达到了极限!”
“她快要撑不住了!”
所有人都为翁苏苏捏了一把汗,但谁也帮不了她。
千钧一发之际,翁苏苏那颗属于现代社畜的,被社会毒打过千百遍的理性大脑,终于战胜了身体的本能恐惧。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思考!
快思考!
这个系统叫【情感链接系统】,它的任务,核心目的应该是为了建立“情感链接”,而不是单纯地让我去送死!
所以,这个任务的关键,不在于“喝”或者“不喝”这个动作本身。
而在于,如何通过这个动作,来达成“情感链接”的目的!
红烛……她到底想要什么?
翁苏苏的脑海里,飞速闪过之前的一幕幕。
孤独的拜堂,对“陪伴”的渴望,对“仪式感”的执着……
她不是想杀我。
如果她想杀我,我冲进仪式中心的时候,就己经死了。
她是在试探我!
试探我这个“新娘”,这个“祭品”,够不够“格”,配不配“陪”她!
她最恨的是什么?
是孤单!是一个人!
她最渴望的是什么?
是陪伴!是两个人!
一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悍然劈开了翁苏苏脑中的所有迷雾!
她懂了!
老子懂了!
在全世界数十亿观众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在龙国指挥中心所有人提心吊胆的注视下。
那个僵在原地,仿佛被吓傻了的柔弱女孩,忽然有了动作。
她没有去接那杯致命的毒酒。
而是抬起了那张依旧挂着泪痕,却多了一丝决绝的脸。
她看着红烛那双空洞的血色眼眸,然后,当着她的面,端起了红烛留给自己喝的那一杯酒。
紧接着,她做出了一个让全球大脑宕机的举动。
她捧着那杯属于红烛自己的酒,嫣然一笑,那笑容带着赴死的凄美与疯狂。
“姐姐,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
“要喝,我们一起。”
她说着,手臂轻扬,竟是将那杯酒,送到了自己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