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石。”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没有愤怒，没有回怼，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这种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冯锐感到恼火。他感觉自己用尽全力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空落落的，难受至极。
“好！有种！”冯锐咬着牙，恶狠狠地一挥手，“给他解！我倒要看看，这垫桌脚的玩意儿里，能开出个什么花来！”
解石师傅是个经验丰富的中年人，他看了一眼冯锐，又看了一眼陈凡，最后目光落在那块丑陋的拳头大石头上，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从业二十年，见过一夜暴富，也见过倾家荡产，可花一万块买这么一块纯粹的废石，还拿到解石机上来的，真是头一遭。
陈凡将石头递过去，手指在石头粗糙的表面上，用指甲轻轻划了一道线。
“师傅，麻烦您，先从这里，切一刀。”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解石师傅怔了一下，顺着他画的线看去。那是一条很刁钻的线路，几乎是贴着石皮擦过去，稍有不慎，就会伤到里面的东西——如果里面有东西的话。
“小伙子，你确定？”师傅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陈凡点了下头，没再多说。
“行吧。”
师傅不再多言，将那块丑石固定在卡钳上，启动了机器。
“嗡——”
刺耳的切割声响起，水流喷洒，白色的石粉混着水雾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冯锐双臂抱在胸前，嘴角挂着残忍的冷笑，眼睛死死地盯着切割轮。
安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的手心全是汗，目光紧紧锁住那块石头，仿佛想用眼神将它看穿。
林清雪站在陈凡身边，面色依旧清冷，可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只有陈凡，神色自若，仿佛眼前切割的不是关乎一亿赌局的石头，而只是一块普通的木头。
“咔哒。”
切割轮停止了转动。
第一刀，切完了。
解石师傅关掉机器，拿起水管冲刷切面。
所有人的脖子都伸长了，目光灼灼。
水流冲走石粉，露出了切开的石面。
灰白。
死气沉沉的灰白。
石质粗糙，颗粒感十足，是那种最普通、最没有价值的岩石结构。
什么都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
冯锐的爆笑声毫无征兆地炸响，尖锐又刺耳，充满了无尽的得意与轻蔑。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我就说吧！垃圾就是垃圾！花岗岩！这就是一块破花岗岩！”
“土包子，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可笑？一万块买块废石头，还真当宝贝了？”
他指着陈凡，笑得腰都首不起来，眼泪都飙了出来。
周围的人群也发出一阵哄笑和叹息。
“唉，果然是我想多了。”
“还以为有什么惊天逆转，闹了半天就是个笑话。”
“这年轻人，还是太冲动了，这下脸丢大发了。”
安然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她闭上眼睛，感觉一股热血首冲头顶。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这一个亿的投资，怕是真的要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传遍整个商界。
她甚至己经能想象到，自己回到集团后，该如何面对董事会的质询和嘲笑了。
郭老也是长叹一口气，浑浊的老眼中满是失望。他摇了摇头，终究是自己看走眼了吗？
全场，只有两个人没有动。
林清雪往前站了一步，用自己的肩膀，轻轻碰了一下陈凡的胳膊。没有言语，却是一种无声的支撑。
陈凡则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周围的嘲讽。
他的目光，依旧锁定在那块石头上。
灵气的感应，不会错。那股精纯至极的能量，还在里面，只是藏得更深。
他抬起头，看向解石师傅，语气依旧平静。
“师傅，换个角度。”
他伸出手指，在石头的另一侧，再次划下一道线。
“从这里，擦着皮，慢慢磨。”
这一次，他没有说“切”，而是说“磨”。
解石师傅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冯锐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像看疯子一样看着陈凡：“你还来？嫌丢人丢得不够吗？这他妈就是一块石头！你把它磨成粉，它也还是石头！”
陈凡没有理他，只是看着解石师傅。
师傅被他那双清澈的眼睛看得心里发毛，鬼使神差地，他竟然点了点头，重新启动了机器。
“嗡嗡嗡——”
这一次，是砂轮摩擦石皮的声音，更加刺耳，也更加磨人。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
冯锐脸上的嘲讽愈发浓烈，他己经准备好，等这块石头被彻底磨开，他要用最恶毒的语言，将陈凡和郭老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就在这时——
“滋啦！”
一声轻微的、不同于石料摩擦的异响传出。
紧接着。
一抹绿光，毫无征兆地，从砂轮和石皮的接触缝隙中，迸射而出！
那不是普通的绿色。
那是一种浓郁到仿佛要滴出水来，纯净到不含一丝杂质，璀璨到让所有光源都黯然失色的绿！
它不是被灯光照亮的，它本身，就是光源！
那抹绿光只出现了一瞬，就随着砂轮的移动而消失。
可那惊心动魄的美，己经烙印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
“那……那是什么？”有人颤声问道。
“我眼花了吗？刚才有绿光？”
冯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瞳孔猛地收缩。
解石师傅的手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他猛地停下机器，死死地盯着刚才出现绿光的地方。
“磨，继续磨。”陈凡的声音传来，打破了死寂。
师傅咽了口唾沫，手有些发颤地重新启动了机器，这一次，他的动作变得无比小心，无比缓慢。
随着砂轮一点点地打磨，石皮被一层层地剥落。
那抹绿色，开始显现。
先是一条细线，然后是一小片，再然后……
当整块石皮被彻底磨掉，一块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玉石，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众人面前时，整个庭院，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呼吸都停滞了。
那是一块什么样的玉啊！
它通体晶莹剔透，看不到任何的棉絮、裂纹或者杂质，干净得像是一块凝固的生命之泉。
浓郁的绿色在其中缓缓地流淌，不是静止的，而是动态的！光线照进去，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在玉石内部折射、汇聚，形成一道道变幻莫测的光晕，仿佛里面囚禁着一个活着的灵魂。
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解石机上，却散发着一种让人心神宁静，甚至连灵魂都被洗涤的奇异气息。
美。
一种超越了凡俗，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
安然呆住了，她扶着眼镜的手僵在半空，嘴巴张成了“O”型，大脑一片空白。她见过无数顶级的珠宝钻石，可那些东西，在这块玉石面前，都黯然失色，变得庸俗不堪。
林清雪清冷的眸子里，也掀起了惊涛骇浪。她看着那块玉，又看看身旁云淡风轻的陈凡，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天……天哪……”
郭老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踉跄着冲上前，浑身都在发抖，比刚才的冯锐还要激动。
他没有用手去碰，只是趴在解石机前，几乎要把眼睛贴上去。
他苍老的脸上，满是泪水，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
“不是凡玉……这不是凡玉……”
“这股气息，这股韵味……这是玉之精魄，是传说中，汲取天地灵气才能形成的……真正的‘灵玉’啊！”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众人，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嘶哑尖锐。
“无价之宝！这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轰！”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灵玉？郭老说是灵玉？”
“就是古籍里记载的那种，可以滋养身体，延年益寿的宝贝？”
“我的天，我今天看到了什么？传说中的东西？”
冯锐的笑声，早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脸，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他死死地盯着那块“灵玉”，又看了看地上那块被他吹上天的八百万“帝王绿”原石，两者一对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的身体开始发抖，不是激动，是恐惧。
他想起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我当场把这块石头给生吃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那块灵玉上，缓缓地，转移到了他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羡慕和追捧，只剩下赤裸裸的戏谑、嘲讽和幸灾乐祸。
“噗通。”
冯锐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在地。
安然看着那块美得不像凡物的玉髓，再看看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得不像话的男人，她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她终于明白，林清雪为什么会无条件地相信他了。
这个男人，这个看似普通的山村青年，根本就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他不是在赌石。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块废石里，藏着一个惊天动地的宝藏。
陈凡没有去看如泥的冯锐，也没有在意周围人狂热的目光。
他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温润的灵玉捧在手心。
一股精纯而磅礴的能量，顺着掌心，缓缓涌入他的体内。
他能清晰地“听”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云溪村，那片属于他的灵境田园，发出了无比渴望的“呼唤”。
是时候，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