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的这个举动，突兀又扎眼。
像是一滴冷水，滴进了滚沸的油锅里。
原本围绕着冯锐和那块八百万毛料的喧嚣，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凝滞。所有火热的、贪婪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调转方向，汇聚到了陈凡的背影上。
不解。
困惑。
然后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那小子干嘛去？”
“疯了吧？真正的好东西在这儿，他跑去看垃圾？”
“呵，估计是知道自己买不起，去废料堆里找点心理安慰吧。”
议论声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林清雪的秀眉蹙得更紧，清冷的眸光中划过一抹担忧。安然更是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心跳漏了一拍。这个陈凡，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她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升高。
郭老也怔住了，他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愕然，完全看不懂陈凡的操作。
全场最得意的，莫过于冯锐。
他看着陈凡走向那个垃圾堆，脸上的讥笑几乎要溢出来。这简首是送上门来的、用来衬托他高明神武的完美背景板。
“哈哈哈！”冯锐的笑声响彻整个庭院，“郭老，看见没？这就是你带来的高人？眼光果然独到啊！放着亿万级别的帝王绿不看，偏偏对一堆垃圾情有独钟！真是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
他身边的跟班们立刻跟着起哄，笑声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陈凡对身后的喧哗充耳不闻。
他的世界，此刻安静得只剩下一种奇异的“声音”。
那是灵气的流动。
在他的感知里，展台上的那些原石，都散发着或明或暗的光芒。冯锐那块被吹上天的毛料，光芒最盛，却像一个虚胖的胖子，光芒驳杂混乱，核心处甚至缠绕着一团死寂的灰气。
而这个角落，这个被所有人遗忘的废料堆。
这里的光芒，黯淡，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绝大部分石头，都和普通的山石没有区别，死气沉沉。
但……
就在那堆碎石的最底下，压着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
它只有拳头大小，通体是灰褐色的，表面坑坑洼洼，布满了丑陋的石皮和裂纹，看上去就像从河滩里随便捡来的一样。
可就是这么一块丑石，在陈凡的灵觉感知中，却透出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
它没有光芒西射，没有庞大的能量波动。
它只是散发着一点点微光，那光芒极细，极纯粹，凝练得如同实质。
就像是黑夜里的一颗钻石，虽然微小，却折射出最纯净的光。
陈凡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就是它！
升级灵境田园所需要的那种，蕴含着最精纯本源能量的东西！
他蹲下身，从一堆碎石里，将那块丑陋的石头扒拉了出来，握在手心。
石头入手微沉，触感粗糙，除了那股只有他能感知的灵气外，再无任何特别之处。
他站起身，掂了掂手里的石头，转身走向旁边一个负责登记和收款的工作人员。
那个工作人员正伸长脖子看冯锐那边的热闹，见陈凡拿着块破石头过来，脸上露出一丝不耐烦。
“干嘛？”
陈凡把手里的石头往前一递：“这个，怎么卖？”
工作人员瞥了一眼那块石头，嘴角抽了抽，差点笑出声。他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陈凡，随口说道：“那是废料，不单卖。你要是想要，那整堆都拉走，给个一万块的清理费就行。”
他本是随口一说，带着戏谑的成分。
谁知，陈凡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掏出手机：“扫码。”
“啊？”工作人员愣住了。
“我说，扫码，一万块。”陈凡重复了一遍。
这一下，不光是工作人员，连周围所有竖着耳朵听热闹的人，全都傻眼了。
短暂的寂静后，是轰然爆开的大笑。
“噗——哈哈哈哈！”
“我没听错吧？他花一万块，就买那么个破石头？”
“这是钱多烧的，还是脑子有什么毛病？”
“今天真是开了眼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冯锐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捂着肚子，踉踉跄跄地走到陈凡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兄……兄弟，你是我大哥！我冯锐纵横玉石界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这么豪横的！一万块买块垫桌脚的石头，我服了，我真的服了！”
他转向郭老，脸上的嘲讽浓得化不开：“郭老，这就是你请来的高人？这就是你的底牌？花一万块买一块连收垃圾的都不要的玩意儿？您老是准备拿回去……镇宅吗？”
郭老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看着陈凡手里的那块石头，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半点名堂。可他更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陈凡绝不是一个会做无聊之事的人。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选择沉默，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安然己经彻底绝望了。
她感觉胸口发闷，一口气堵在那里上不来。她用眼神疯狂地向林清雪示意，那眼神里写满了“怎么办”、“一个亿是不是就这么打水漂了”、“我们快走吧别再丢人了”。
林清雪收到了她的信号。
她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一小步，站到了陈凡的身侧。这个动作，无声地宣告了她的立场。
然后，她迎上安然的目光，回了一个眼神。
那眼神，没有解释，没有劝慰，只有两个字：信他。
安然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涌上一股荒谬感。信他？相信他花一万块买一块垃圾？这比相信母猪能上树还要离谱！
冯锐见陈凡这边的人都不说话，以为他们是理亏心虚，顿时更加嚣张。
他要的，不仅仅是嘲笑。
他要的是公开处刑！
他要让陈凡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脸丢到姥姥家去，顺便把郭老这个老顽固也一起钉在耻辱柱上。
“喂，土包子！”冯锐用下巴指着陈凡，“既然你这么宝贝你这块石头，敢不敢当场解开，让大家伙都开开眼？”
他提高了音量，确保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见。
“今天我冯锐把话放这儿！你要是能从这块破石头里解出半点绿来，别说帝王绿了，就是最垃圾的豆青种，只要带点颜色！我！”他一拍胸脯，指着地上那块八百万的“帝王绿”原石，狂妄地吼道：
“我当场把这块石头给生吃了！说到做到！”
全场的气氛，瞬间被他这句话推向了最高潮。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看好戏，变成了看好戏的狂热。他们齐刷刷地看向陈凡，眼神里充满了挑衅和怂恿。
“解一个！解一个！”
“让我们看看垫桌脚的石头里能开出什么宝贝！”
“别怂啊，小伙子！”
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嘲讽，此刻都如潮水般，向陈凡一个人涌来。
安然的脸己经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林清雪的手指，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微微蜷缩了一下。
陈凡却依旧平静。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块丑陋的石头，然后抬头，目光越过狂笑的冯锐，看向庭院角落里那台嗡嗡作响的解石机。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身旁的林清雪脸上。
林清雪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清冷的眸子里，倒映着他一个人从容的身影。
陈凡笑了。
他转过头，迎向冯锐那张因为狂妄而扭曲的脸，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好啊。”
“解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