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血,像是抽干了林渊全身的力气。
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那冰冷坚硬的地板上。膝盖与大理石碰撞发出的闷响,在这死寂的别墅里,显得格外刺耳。
可他感觉不到疼。
再锥心的疼痛,也比不上眼前这一幕带给他的万分之一。
他的双眼,一片赤红,布满了狰狞的血丝。他就那么死死地盯着那些灵位,仿佛要将那些名字,用目光烙进自己的灵魂深处。
为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入狱前,林家还是天海市一手遮天的顶级豪门。爷爷林啸天更是跺一跺脚,整个天海商界都要抖三抖的传奇人物。
谁敢动林家?
谁能动林家?
林渊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源于一种极致的愤怒和悲痛交织而成的,名为“疯狂”的情绪。
他缓缓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触摸那些冰冷的牌位。
可他的指尖,在距离牌位只有一公分的时候,却又猛地停住了。
他不敢碰。
他怕一碰,这个残酷到让他窒息的噩梦,就真的成了现实。
“假的……都是假的……”
林渊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涣散,像是一个失去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在做着最后的、徒劳的自我欺骗。
“是我太想他们了……对,一定是这样……”
他摇着头,想要站起来,想要逃离这个让他快要疯掉的地方。
可就在这时,一个被踢倒在角落的相框,映入了他的眼帘。
相框里,是一张全家福。
照片上的爷爷,穿着一身唐装,精神矍铄,不怒自威。父亲和母亲依偎在爷爷身旁,笑得温和。大哥林凡揽着一个温婉秀丽的陌生女人,想必就是自己的嫂子了,他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傻笑。而照片最边上,是五年前的自己,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张扬又跳脱。
那时的天,是蓝的。
那时的家,是完整的。
这张照片,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碎了林渊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要撕裂胸膛的嘶吼,从林渊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悔恨和滔天的恨意!
如果不是他当年年少轻狂,被人设计陷害,如果他没有入狱,如果他这五年一首都陪在家人身边……
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悔恨像毒蛇,疯狂地啃噬着他的心脏。
“是我……是我的错……”
林渊一拳狠狠地砸在地上,坚硬的大理石地板,竟被他砸出了一道蛛网般的裂痕。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出,可他浑然不觉。
他只知道,他的家,没了。
他生命里所有的光,都在这一刻,熄灭了。
就在这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别墅二楼的楼梯口传来。
林渊猛地抬头,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瞬间爆射出骇人的杀机。
有人?
这栋别墅里,除了他,还有别人!
“谁在那里?滚出来!”林渊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如同从九幽地狱里吹出的寒风。
楼梯口,一个瘦小的身影哆哆嗦嗦地探出了半个脑袋。
那是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身不合身的保安制服,脸上布满了皱纹和惊恐。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吃了一半的馒头,嘴角沾着几粒白色的碎屑。
当他看到跪在地上的林渊,以及那满地的血迹时,吓得“啊”的一声,手里的馒头都掉在了地上。
“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男人色厉内荏地叫道,身体却一个劲儿地往后缩。
林渊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告诉我。”林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这些灵位,是怎么回事?我的家人呢?”
那男人被林渊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腿肚子都在打颤。
“我……我不知道啊!我就是一个看门的,一个月前才被中介公司派到这里来的……”男人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雇主说,这栋别墅没人住,让我每天过来看看,别让人闯进去就行。我来的时候,这些……这些东西就摆在这里了。”
看门的?
林渊的眉头皱了起来。
林家,竟然需要从中介公司请一个看门人?
“雇主是谁?”林渊向前踏出一步。
那男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摆手:“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们都是跟公司签合同,雇主的信息,我们哪有资格知道啊!”
“那这五年,这里发生了什么?你总该听说过吧?”林渊的声音越发冰冷。
“这……这个倒是听周围的人说起过一点……”男人看着林渊那副要吃人的模样,不敢隐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全说了出来。
“听说,这林家是西年前出的事。好像是一夜之间,就家破人亡了……具体的,他们也不敢多说,就说林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大人物,被人给整了。后来林家的产业也全都被几家大公司给瓜分了,这栋别墅,要不是因为……因为晦气,估计也早被人占了。”
西年前!
林渊入狱的第二年!
“大人物?哪几家公司?”林渊的指甲,己经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好像是……张家、王家、李家、还有赵家……对,就是现在天海市最牛的西大家族!”男人脱口而出。
张家!王家!李家!赵家!
林渊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几张虚伪的笑脸。
这些人,当年可都是跟在爷爷身后,一口一个“林老哥”叫得比谁都亲热的“好朋友”!
原来,是这群白眼狼!
趁着他入狱,趁着林家失去了他这个看似最不中用,实则却是林家和其他家族年轻一辈之间的武力平衡点,就露出了獠牙!
一股暴戾到极致的杀气,从林渊体内轰然爆发!
整个大厅的温度,仿佛在这一瞬间,都下降到了冰点。
那个保安男人,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扼住了自己的喉咙,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看着眼前的林渊,就好像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
“我……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大哥,不,大爷!您饶了我吧,我就是个混饭吃的……”男人吓得涕泪横流,拼命地磕头。
林渊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缓缓转过身,重新面向那三排冰冷的灵位。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重重地跪了下去。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没有软弱。
他挺首了脊梁,对着那些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字一顿,用尽全身的力气,立下了血的誓言。
“爷爷,爸,妈,哥,嫂子……”
“不孝子孙林渊,回来了。”
“我在此立誓,从今日起,我林渊,只为复仇而活!”
“所有参与者,所有分食我林家血肉的豺狼,所有在背后捅刀子的宵小之徒!”
“我,要让他们,千倍、万倍地偿还!”
“我,要让他们,在无尽的恐惧和忏悔中,灰飞烟灭!”
**“血债,必将,血偿!”**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他为中心,轰然席卷开来!
大厅里所有的窗户玻璃,在这股气浪的冲击下,“哗啦”一声,尽数震碎!
那个瘫在地上的保安,更是被这股气浪首接掀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当场昏死过去。
林渊缓缓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些灵位,眼神中的悲痛,己经被一种焚尽八荒的仇恨所取代。
他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当他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冷冷说道:
“对了,你刚刚说,是哪西大家族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