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落下来时,孤儿院的烟囱里冒出了笔首的白烟。杜雨欣踩着没过脚踝的雪进门,看见活动室的墙上贴满了孩子们剪的窗花,红通通的“福”字在昏黄的灯光里晃,像串小太阳。
“雨欣姐姐!”念念举着个布偶跑过来,布偶是用旧毛线扎的,戴着顶用红绸布做的小帽子——是她跟着王奶奶学做的,针脚歪歪扭扭,却看得出来缝得格外用心,“这个给周奶奶,她说冬天戴帽子暖和。”
长桌旁,孩子们正围着李婶包包子。阿木把面团揉得圆滚滚的,小远往里面填着肉馅,嘴角沾着点面粉;丫丫把红枣塞进豆沙馅里,说要给王奶奶包个“开花包”;小胖墩举着个捏成元宝形状的面团,嚷嚷着要送给李爷爷当“军功章”。
李婶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光映得她脸颊通红:“这是最后一锅了,蒸好就给养老院送去。”她从柜子里拿出件棉袄,是用旧棉花翻新的,针脚细密,“给周奶奶的,她总说后背冷,这棉袄里子加了层绒。”
往养老院走的路上,雪下得更紧了。孩子们踩着雪“咯吱咯吱”地跑,帆布包里的包子冒着热气,把里面的窗花熏得微微发潮。丫丫的红围巾上落满了雪,像朵开在雪地里的花;小远把棉袄裹在怀里,生怕被雪打湿。
养老院的红木门上积了层厚雪,推开门时,听见屋里传来了歌声。是李爷爷在唱《东方红》,王奶奶跟着哼,周奶奶坐在旁边,手指跟着节奏轻轻敲着膝盖。炉火烧得正旺,把屋里烘得暖融融的,墙上挂着孩子们送的剪纸,窗台上摆着野菊花干,空气里混着煤烟和茶香。
“可把你们盼来了!”王奶奶放下手里的针线,迎上来接过包子,“我这眼睛花了,缝不好扣子,正等着丫丫来帮忙呢。”丫丫立刻爬上炕,拿着针线给王奶奶的棉袄钉扣子,小脸红扑扑的,像个熟透的苹果。
李爷爷把小胖墩拉到身边,看着他手里的“元宝包子”笑:“这军功章比我的还亮堂!”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几颗水果糖,“给,今年的新糖,甜得很。”小胖墩把糖塞进口袋,凑过去看李爷爷擦军功章,眼睛瞪得圆圆的。
周奶奶抱着念念送的布偶,用脸蹭了蹭布偶的帽子。雨欣把棉袄给她穿上,帮她系好扣子,忽然发现她的头发又白了些,却比上次见时精神多了。“奶奶,尝尝这个红枣包。”雨欣递过个包子,周奶奶咬了一口,枣泥从嘴角流出来,她笑着用手擦,像个孩子。
午后的雪停了,阳光透过结了冰花的窗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亮闪闪的光斑。王奶奶给孩子们讲她小时候过年的事,说那时候穷,只有一块糖,兄弟姐妹分着吃,却比现在的甜;李爷爷说他年轻时在哨所过年,啃着冻硬的馒头看升旗,心里却热得像揣了团火。
孩子们听得入了迷,阿木把自己画的货车图给李爷爷看,说要画辆大货车,拉着爷爷奶奶去看天安门;小远帮李爷爷添柴,火钳用得越来越熟练;念念坐在周奶奶腿上,听她哼着没调子的童谣,布偶的小帽子歪在一边。
临走时,老人们往孩子们包里塞着东西:王奶奶给的新做的鞋垫,纳了“平安”两个字;李爷爷把自己的旧军帽送给小远,说戴着暖和;周奶奶把布偶往念念怀里塞,说“让它陪你睡觉”。
往回走的路上,月亮升了起来,把雪地照得明晃晃的。孩子们踩着月光走,包子的热气早就散了,心里却暖烘烘的。丫丫的口袋里装着王奶奶给的鞋垫,摸起来厚厚的;小胖墩把李爷爷给的糖纸夹在书里,说明年要还给爷爷;阿木说要把货车图再画大些,能装下所有人。
雨欣走在后面,看着孩子们的脚印在雪地上连成一串,忽然觉得这一年的时光,就像这雪地里的脚印,深深浅浅,却都带着温度。从春到冬,从槐花到白雪,那些传递的心意,像这炉火,烧了一整年,从未熄灭。
孤儿院的灯光在远处亮着,像颗温暖的星。雨欣摸了摸怀里的布偶,上面还带着周奶奶的体温。她知道,这爱心的传递,从来不是结束,而是像这岁末的雪,盖着大地,等着明年春天,长出新的希望。就像这些孩子,这些老人,这些没说出口的牵挂,会在时光里慢慢发酵,酿成更甜的酒,暖着往后的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