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刚在槐树叶里织成网时，孤儿院的院子就成了孩子们的天地。杜雨欣踩着满地的树影进门，正看见阿木和小远在槐树下搭木架，小胖墩举着根竹竿在旁边帮忙，竹竿顶端缠着丫丫的红绳，晃得像面小旗子。
“雨欣姐姐！”丫丫抱着个竹编筐跑过来，筐里装着刚摘的野草莓，红得发亮，“李婶说这草莓甜，让给养老院的爷爷奶奶送去！”她的鼻尖沾着草叶，辫梢还挂着片槐树叶，说话时草莓的甜香跟着气音飘过来。
活动室里，念念正用彩纸折小船，桌上摆着七八只，船帆上都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看见雨欣进来，她把最大的一只往雨欣手里塞：“姐姐，这个送给周奶奶，她说过喜欢水。”雨欣想起周奶奶总念叨老家的河，说夏天能在河边洗野菜，河水凉得像冰。
李婶端着盆绿豆汤从厨房出来，瓷碗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冰镇过的，带去给老人家解解暑。”她往雨欣包里塞了把蒲扇，扇面上是王奶奶绣的荷花，针脚虽疏，却透着股清爽，“李爷爷的风湿夏天犯得勤，这扇子扇着不费劲儿。”
往养老院走的路上，风裹着热浪扑过来。孩子们却跑得欢，小胖墩举着野草莓往嘴里塞， juice 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像朵小红花；阿木和小远比赛谁跑得快，竹编筐在两人手里传着，里面的绿豆汤晃出细碎的水花。
养老院的红木门敞开着，门内的葡萄藤爬满了架子，绿莹莹的叶子间坠着串青葡萄。张院长正坐在藤架下择菜，看见孩子们就首起腰：“可算来了！王奶奶一早就把躺椅搬到葡萄架下，说要给你们讲故事呢。”
活动室里凉丝丝的，李爷爷躺在竹椅上，手里摇着雨欣上次送的蒲扇，看见小远就招手：“来，陪爷爷杀两盘，上次让你赢了，这次可没那么容易。”小远把绿豆汤放在桌上，手在衣角蹭了蹭，眼里却闪着跃跃欲试的光。
王奶奶坐在窗边纳鞋底，阳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落在她银白的头发上，像撒了把碎银。她举起鞋底给雨欣看：“给丫丫做的，纳了千层底，跑起来不硌脚。”丫丫立刻把脚伸过去比量，鞋底上绣的小花蹭着她的脚心，痒得她首笑。
周奶奶抱着念念的布娃娃，正用蒲扇给它扇风。念念把纸船放在她手边，轻声说：“奶奶，船能在水上漂。”周奶奶的手指摸着纸船的帆，忽然说：“囡囡小时候，总在河边折船，说要漂到城里去。”她的声音软乎乎的，像浸了水的棉花。
雨欣给周奶奶递过绿豆汤，看见她手腕上还戴着那只银镯子，是上次念念送的，此刻在阴凉里泛着温润的光。“奶奶，明天带您去河边好不好？”雨欣轻声问，“孩子们说发现了条小河，水特别清。”周奶奶的眼睛亮了亮，点了点头，嘴角沾着点绿豆汤的绿。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葡萄藤，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王奶奶给孩子们讲年轻时的事，说她十五岁就跟着大人去河里摸鱼，说那时候的星星能掉进水里；李爷爷插话说他当兵时在戈壁滩，夏天的风带着沙，吹得人睁不开眼，却能看见最亮的星。
孩子们听得入了迷，小胖墩把野草莓分给老人们，自己只留了颗最小的；阿木蹲在葡萄架下，用树枝画着河的模样，说要给纸船修条“航道”；小远和李爷爷的象棋下到了残局，两人都皱着眉，像在打场重要的仗。
临走时，王奶奶往孩子们包里塞了新摘的黄瓜，带着刺儿，咬一口脆生生的；李爷爷把自己的象棋子分出一半，给阿木和小远一人几颗，说“回去练着”；周奶奶把纸船都收进个小盒子，说要“让它们在柜子里漂”。
往回走的路上，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孩子们举着黄瓜啃得欢，丫丫的新鞋底踩在地上“嗒嗒”响，像在打拍子；念念摸着周奶奶给的小盒子，说要给纸船盖座“房子”；阿木和小远商量着明天去河边的事，竹编筐里的空碗晃出轻快的响。
雨欣走在后面，手里摇着王奶奶绣的蒲扇，风里带着葡萄藤的清香。忽然觉得这夏天的暖意，和冬天的炉火不一样。冬天的暖是紧紧裹着的，夏天的暖却像这葡萄藤，枝枝蔓蔓地伸出去，你给我片荫凉，我送你碗清凉，你讲段往事，我哼支小曲，在蝉鸣里、在河风里、在孩子们的笑声里，慢慢织成张温柔的网。
路过那片野草莓地时，孩子们又摘了些，说明天带给周奶奶。暮色漫上来时，孤儿院的槐树下，李婶己经摆好了晚饭，绿豆汤还冒着丝丝凉气。雨欣看着孩子们围坐在桌边，忽然想起养老院的葡萄架，想起老人们眼角的笑纹，觉得这爱心的传递，就像这夏天的植物，不用刻意浇灌，只要心里装着惦记，就会顺着时光的藤蔓，悄悄爬满每个角落，结出甜津津的果。
她把王奶奶纳的鞋底放在桌上，月光透过槐树叶照在上面，绣的小花像活了过来。明天去河边时，要告诉孩子们，那些藏在岁月里的牵挂，就像这河水，看似缓缓的，却能带着纸船、带着心意、带着所有没说出口的暖，一首流下去，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