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宁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帘微垂,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吴云睫毛抖得更厉害,却听见裴少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比寻常似乎柔和了些:“看着挺香。”
他夹起那块鱼肉,送进嘴里慢慢嚼着,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调子:“确实不错!”
吴云瞬间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还没完全舒展开,又听见他补充道:“味道确实不错,你也多吃点。”
说着,他用公筷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吴云碗里。那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没有丝毫刻意。
吴云愣住了,抬起头时正好对上裴少宁看过来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冰霜,也没有斥责,只有一种平和的坦然。
她捏着筷子,看着碗里的排骨,又看看裴少宁低头吃饭的侧影,方才那点惊惶忽然就散了。
她夹起排骨慢慢啃着,酥软的肉香混着点说不清的滋味,在舌尖慢慢漾开。
好像,少帅也没有那么难相处!
袁雅珂这几天神思不属。
袁景宁忙于青龙帮的事务和长乐门的生意,但也看出了她心事重重。
“雅雅,你这些天不开心?这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袁雅珂嘴:“姑姑,你说裴少宁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袁景宁睁大眼睛:“咦,你试过?”
她主管青龙门后,基本都是跟男人打交道,说话极是大胆豪放。
侄女那天和裴少宁见过面后,这也过去六七天了,难不成两人发展迅速,约会不算,还约到床上去了?
袁雅珂脸红耳赤:“姑姑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
袁景宁听笑了:“那你说的是什么毛病?他女儿都三岁了,指定没有毛病,这点你放心!”
袁雅珂跺脚:“哎呀,姑姑,你正经点。我说的这不是这方面……”
“那你说的哪方面啊?”袁景宁好奇,少宁有毛病吗?她怎么不知道?
那小子她打小认识,少年老成,聪明得很,就是因为看着他,让她一度想要有个自己的儿子。
只不过她没空生孩子罢了。
袁雅珂皱着眉,语气里满是怨气:“姑姑,那天我们去,裴姨忘了跟裴少宁说我们相看的事,但是之后她肯定会说,裴少宁是个男人,怎么一点风度都没有?他也不知道主动来约我,难不成要我去约他吗?”
袁景宁打量了她一眼,“你呀,读的也是洋学堂,满口新派道理,怎么到了这时候反倒拘泥起来?”
她呷了口茶,慢悠悠道:“少宁那性子,打小就跟块捂不热的石头似的。当年在军校,多少官家小姐托人递话,他眼皮都懒得抬。你才跟他见了一面,他说不准都不记得你长什么样子。再说,现在他也忙,男人忙事业,风花雪月可不就得靠边站吗?”
“那照这么说,他光忙事业,是不准备成家了!”
袁景宁噗哧一笑:“怎么,这才见一面,就急着给人家当主母了?”
“哎呀,姑姑,你说什么呢?”
袁雅珂这几天脑中老是回想裴少宁英俊的面容和清冷的气度,这么一朵高岭之花,她当然想摘。
但这事也不能明着说出来。
见侄女害羞,袁景宁放下茶盏,用茶盖轻轻刮着浮沫,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少宁是忙,可他不是石头。心里头热着呢,就是不外露罢了。”
“姑姑,你说,我再去约他,他会赴约吗?”
“试试呗!”到底是自己侄女,袁景宁自然也乐见其成。
袁雅珂用力点了一下头。
她就不信了,她这条件,裴少宁能真的不动心。
裴公馆,正准备出门的裴少宁走向汽车,顾刚递过来一个帖子。
裴少宁没接:“谁的?”
顾刚说:“是袁公馆里送过来的。”
是袁姨那边送来的?
裴少宁接过,翻开一看,约他去看戏。落款,袁雅珂
他翻了翻,左右看看,扔回顾刚手里:“回信,我没空!”
顾刚:“……”
少帅忙是忙,其实看场戏的时间还是有的吧?
一个漂亮小姐主动邀约,少帅这样,是不是太过冷漠不近人情了?想到裴夫人的叮嘱,顾刚小心地建议:“少帅,袁小姐约您看的可是全国知名的名角儿雪嗓青衣白露霜的《寒江泣血》,您真的不去?”
裴少宁看他一眼:“雪嗓青衣?唱得再好,能唱出东江码头的货栈亏空?能唱出纺织厂工人的口粮?还是能唱出东江军的军饷和枪炮?”
顾刚语结,那自然是不能的。
少帅天天忙,他这不是也想少帅能休息休息吗?
“前几日查货,码头上抄出的鸦片,背后牵扯着哪路势力还没查清;咱们的新机器到了,技术员水土不服病倒大半,开工日期拖一天,亏损就多一分。”
说到这里,裴少宁抬眼看向顾刚,语气虽平静,却也带着一丝的沉郁:“这世道,北边在打仗,南边闹粮荒,多少人连隔夜粮都没有。她袁小姐想听戏,自有闲钱买前排座儿;可我这里,上千号工人等着开工吃饭,耽误不起。”
顾刚忙说:“是,少帅您操心的事儿多,我,我只是怕您累坏了。”
裴少宁语气缓和了些,却更显疏离:“唱戏是给安稳日子里的人解闷的。现在不是时候,我也没这闲心。你把信退回去,就说我公务多,改日再说吧。”
接到回信帖子,袁雅珂气得摔在桌上:“裴少宁当他是谁?真以为东江离了他就转不动了?”
她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鹅黄色的旗袍下摆扫过紫檀木桌角,带倒了一只插着腊梅的青瓷瓶。“哗啦” 一声脆响,水渍漫开,打湿了桌布上绣的缠枝莲纹。
“多少青年才俊排着队想请我听戏,他倒好,一封帖子就把人打发了!”
一个小丫头蹲在地上收拾碎瓷片,小声劝:“小姐息怒,少帅许是真忙……”
“忙?” 袁雅珂冷笑一声,抓起桌上的银质梳篦往镜台上一拍,“忙得连看场戏的功夫都没有?我看他是眼里根本没我!不就是个带兵的吗?真当我袁家门第配不上他?”
她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精心描画的眉眼,气不打一处来。
从小到大,还真没有人会这样不给她面子。
张妈急匆匆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张帖子:“小姐,有人拜访,想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