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鸣呼吸粗重，手指颤抖，抖得纸张哗啦啦响。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真是天下第一号绿毛乌龟老王八。
他咬牙切齿：“我，我不信，程浩中在哪里？我要亲自去问他！”一定是假的。
程浩中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而面前的这个儿子，一向诡计多端，最擅长杀人诛心。
没错，是他的诡计。
他恨自己养外室，伤了他母亲的心，所以故意弄来这么一份假供词。
裴少宁笑了一声：“你说问就问？不需要付出一点什么吗？你真当是以前？”
裴世鸣胸口剧烈起伏，浑浊的眼睛瞪着裴少宁，像头被激怒却又无力反扑的困兽：“你想怎么样？”
裴少宁慢条斯理地将那份供词折好，指尖在纸页边缘着，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很简单。把码头的管理权交出来，再把你藏在城郊的那批军火位置交出来。”
“你做梦！” 裴世鸣猛地拍桌，茶杯里的水溅出来，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那是我留着防备北边的家底，你敢动？”
“防备北边？” 裴少宁挑眉，笑意里淬着冰，“是留给北边的吧？陈崇亮和你狼狈为奸。只要我东江有个风吹草动，你巴不得北边门户大开。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他声音压低，透着浓浓的讥讽：“还是说，你准备把那些东西，留着给你那外室的儿子铺路？程浩中供词里写得清楚，你早就打算把整个东江，给那个见不得光的种！”
裴世鸣气息更粗重了，借着管理军需，他是藏起了不少好东西。
也确实不是为了防备北边，而是为了想着卖个高价，换了银元，好让裴安衡开银行的。
但现在，银行还没开，而裴安衡身世倒存了疑，他当然不会说出来了。
“你闭嘴！” 裴世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裴少宁的鼻子，“白养你这么多年！早知道你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刚生下来时就该把你掐死！”
裴少宁脸上的笑淡下去，眼神冷得像深冬的寒潭：“掐死我？你有这个资格吗？如果没有我，你能在东江军里站稳？至于程浩中……”
他顿了顿，看着裴世鸣骤然收紧的瞳孔，“他现在就在地牢里，供词上的每一个字，都有他的指印。你要是不想让全城的人都知道，裴大帅自以为家外有家，养了二十多年的私生子，什么好的都捧到他面前，原来养的是别人的种，就乖乖听话！”
裴世鸣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看着裴少宁那双冰冷的眼睛，心里生起一股寒意。
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你别想骗我，安衡没有一点像程浩中，他不是程浩中的儿子。他是我的儿子！”
裴少宁说：“嗯，对！你说的都对！”
这句话又差点把裴世鸣气死。
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戴上绿帽子，他觉得，他必须去见程浩中，问清楚。
看程浩中是不是被屈打成招，故意胡说八道的。
但想归这么想，其实他心里己经信了大半。
毕竟，那口供上，有从邻县到租界所有的时间线。
见裴少宁转身就要走，他几乎咬断了后槽牙，才恨恨地说：“给你，但要等我见过程浩中后！”
裴少宁轻蔑一笑：“先给码头管理权，见过程浩中后，再给城郊军械所藏地！”
裴世鸣咬牙切齿：“依你！”
吴云这两天扑在纺织厂的事情上，机器，人，材料陆续到位，过几天，就可以开工了。
其实对于开纺织厂，吴云心里没底。
现在纺织厂倒闭的太多了。
都是因为国外的洋货流进了国内市场，那些布既便宜样式又多，国内纺织厂的货销不出去，最后只能倒闭收场。
这情况她也跟裴少宁说过，裴少宁叫她不必担心这些，只将厂子开起来便是。
前期的准备工作繁琐又杂乱，好在她本就是纺织厂出身，对大部分的程序都很熟悉。
裴少宁不但从那个倒闭的纺织厂里把机器都运来了，还有几个老师傅，他们能提些建议。
三天后，就是纺织厂开工的日子。
想着之前太忙，都没顾上禾禾，现在万事俱备，她有了些空，就带着禾禾出门逛一圈，顺便买一些她喜欢的东西。
以前她没钱。
但纺织厂从筹建开始，裴少宁就给她算工资。
拿到手了，给禾禾买些东西还是够的。
禾禾也很开心。
她年纪太小，不被允许单独出门，天天只能在裴公馆里。
有限的几次，是阮佳灵带着的，或是随裴夫人去袁夫人那里。
万雪薇不喜欢小孩，嫌多带个人麻烦，也不带她出去。
现在能在外面轻松逛街，看一看这个民国时候的风土人情，也是不错的。
路过一个旗袍店，吴云目光有些留连。
禾禾仰着头，笑着问：“阿娘是想开旗袍店吗？”
吴云连忙摇了摇头。
她有认真看禾禾拿过来的书，是曾动过这个念头的。
但受了裴少宁的好处，蒙裴公馆庇护，给了她们母女安身之所。他交代给她的事，她得做。
等以后纺织厂步入正轨，裴少宁找到替代的人后，她还是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的。
今天吴云手中不差钱，她首接就给禾禾先买了一堆零嘴。
看见路边的小拨浪鼓和小风车，正适合小孩子玩，她也想买，被禾禾阻止了。
零嘴她还能接受，但小孩子的玩具，她是真不想要啊。
“禾禾，阿娘这阵太忙了，都没怎么顾上你，你都做了些什么呀！”
禾禾耐心地答：“跟大姨认字，陪奶奶喝茶，在花园里玩……”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吴云拎着沉甸甸的零食袋子，听着禾禾叽叽喳喳地数着近日的趣事，脚步都轻快了些。
阳光透过路边的梧桐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禾禾扎着红绸带的小辫子上，晃得人眼晕。
吴云看着禾禾被阳光晒得红扑扑的脸蛋，心里像揣了块温软的糖。
从前在纺织厂当牛做马，连块像样的麦芽糖都舍不得给孩子买，如今手里的钱袋鼓囊囊的，竟能让禾禾把山楂球、松子糖、桂花糕样样尝个遍。
这日子，真像做梦！
“阿娘你看！” 禾禾扯了扯她的衣角指向街角的糖画摊，“是孙悟空！”
吴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正要应承，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震天的呼喊，像闷雷滚过街道：
“把倭人赶出去！”
“中国人的工业，中国人自己办！”
“关闭大烟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