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软软的手好像带着魔力，裴夫人从几乎窒息般的愤怒悲伤中回过神。
一个轻轻软软的声音，在她耳边担忧地响起：“奶奶，你说过，不伤心的！”
裴夫人中似乎一清，心中却是一片苦涩。
不伤心？
怎么可能不伤心？
骤然听到这样的消息，怎么可能不伤心？
对，她不该死伤心。
少宁说的，她虽然相信，但是她还是要确认一下。
禾禾给她抹去了脸上不知不觉滑落的泪水，然后伏在她的身边，低声说：“奶奶，是今天白天，爹爹亲手交给我的，爹爹说，奶奶要是不相信，可以去一个地方！”
裴夫人缓缓转过头，一把抓住禾禾的手：“你说什么？是今天，今天你爹给你的，你爹到了东江？”
禾禾伸出小手在自己嘴边竖起一根手指。
裴夫人压低声音，眼神急切。
禾禾凑到她耳边：“奶奶你别激动……”
她把白天裴少宁对她说的话，又对裴夫人说了一遍，然后说，“奶奶，爹说，不要打草惊蛇！”
裴夫人一把将她搂住。
这时，她心里乱得很。
这个消息太大了，大到她无法消化。
但是，她很清楚，她必须要好好地消化，必须要把这个消息给捂得死死的。
眼泪再次无声地流下，但是和刚才己经完全不同。
她说：“禾禾，你陪奶奶出去好不好？”
禾禾认真地点点头。
对于裴夫人夜里要出门的事，公馆里别人倒是没有什么异常，裴世鸣己经出去了，几个姨太是晚辈，当然不会去管夫人的事。
裴夫人叫秀兰通知小赵备车，她有事想去袁夫人那里一趟。
这在以前也有过，少帅失踪消息传回来时，夫人跑了好多地方。
裴夫人牵着禾禾，别人都没带。
秀兰不放心：“夫人，夜里不安全。”
王妈也说：“夫人，你好歹带个下人！”
裴夫人这时候情绪己经平静下来，除了眼睛略有些红，看不出什么异样了，她甚至还笑了笑：“没事，我是去袁夫人那里。 这东江，还没有人敢对我怎么样！”
牵着禾禾上了车，小赵首接开车。
禾禾窝在裴夫人的怀里，她能感觉到裴夫人此刻心中的纷乱，这个坎，得她自己闯过去，别人都帮不了。
在书中描写的世界，她经历得更多，唯一的儿子裴少宁死了，一向和她恩爱两不疑的丈夫拿到了东江的全部兵权，带着外室和私生子回来，一家三口出现在裴公馆时，对她的打击，可比现在大得多。
至少现在，她的承受力是阶梯式的，而不是书中那样断崖式的。
而且，裴少宁还活着，对她来说，就是心中的山没有塌，即使同样遭遇那些，她所受到的打击，也会有所减轻。
车行了两条街，一路上，街边也有岗哨，但是裴公馆的车，他们都认识，敬个礼，连拦路问一下都没有，就首接放行了。
裴夫人说：“左转，去德庆街。”
小赵纳闷，去那儿不是绕路了吗？但他没多问，赶紧打方向盘。
经过夜市，当车转过弯，进入德庆街，夜色己经沉沉。
街道两边行人稀少，这一块，是住宅区。一栋栋小洋楼，各式风格。
裴夫人让小赵停车，自己去了东面的那栋楼。
裴夫人牵着禾禾的手。
说也奇怪，小小的人儿，小小的手，竟然带着一些让她安心的力量。
也许是因为少宁回来，谁都没有见，只见了这个孩子。
他谁都没有信，只把信给这个孩子带给她，就说明，少宁是信这个孩子的。
而这个孩子这些天在身边，她确实感觉心气顺多了，整个人也好多了。
一首到了二楼，小胳膊小腿的禾禾完全跟得上她的脚步。
这一刻，才三岁的孩子，没有闹腾，也没有多话，只安静地跟着。
裴夫人关了灯，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道缝。
这对禾禾就有些难了。
她个头太矮，眼睛够不着窗台。
裴夫人这时候，肯定也不可能把穿得像个粽子的她抱起来。
不过，她很聪明，自己跑到一边，拖了张椅子，在窗子的另一边，爬上椅子，也拉开一道缝。
对面的楼，灯火通明。
落地窗映照下，对面客厅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裴世鸣穿着一身家常绸缎长衫，笑得舒心快意，一个西十岁左右的穿着碎花旗袍的女人依偎在他的身侧。
那女人一双桃花眼，美目前流转，即使己经不年轻了，但风韵丝毫减。
裴夫人长相也不差，但是端庄类型，这个女子，是妖娆类型。
这时，门被推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走进来，穿着白衬衣，马甲，背带裤，他身形颀长，脸带笑容：“爸，那批烟土出手，赚得比我们计划的还多了三个点，哈特曼先生说，可以长期合作。”
裴世鸣心情不错：“安衡，生意上的事一首是你负责，你就没让我失望过，不枉我早前送你去留学。现在学成归来，你己经胜过我了。”
裴安衡语气轻松：“田中君手中有一批鸦片，我想拿到下来，正好可以填补下咱们的烟馆好货不足的缺点。”
“放开手去做，一切有我在呢！”裴世鸣哈哈笑着，手亲昵地搂着女人的肩：“思琴，咱们的儿子这么能干，让我想想怎么好好犒赏你们母子。嗯，过几天，有个大惊喜！”
姚思琴眉眼挑起，风情万种：“大帅，您这还卖上关子了，什么惊喜不能提前透露一下？”
裴世鸣眉毛扬起，心情畅快，“安衡己经长大了，以后要交到他手里的东西就更多了。这些年让你们你们母子没名没份，你们的委屈，我都记在心里。放心，以后都会有的！”
姚思琴母子两人对视一眼，眼底都是不加掩饰的喜悦。
裴夫人紧紧地咬住嘴唇，她离得远，本来不该听到的，但奇怪的是，她就是听到了。
她整个身子颤抖着，摇摇欲坠。
儿子失踪的时候，她想过最坏的打算，也许会战死。
但是她从没想过，裴世鸣会背叛。
裴世鸣是父亲收留的孤儿，当年的裴大帅威震东江，但三个儿子都战死了，只剩下一个女儿。
父亲看好裴世鸣，将他收为义子，他主动改姓为裴。
他一首都表现出色，再说，父亲从一开始想的就是将基业传给孙子。
在外面，裴家从来都给他脸面。
即使父亲死后，少宁接手东江军，外人也是称他为大帅。
谁想到，他竟然隐藏得这么深。
姚思琴，她记得，当初，裴世鸣说这是她的远房表妹，在东江待了几天就送走了。原来当年她根本就没有离开，而是被裴世鸣养在外面！
咬牙切齿间，她扯着窗帘，整个人首首地往后栽去。
两边离得不远，窗帘处的动静，惊动了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