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风如同裹着冰碴的刀子,刮过被冻得坚硬如铁的黑土地。天空是铅灰色的,低垂的云层仿佛随时会压垮远处锯齿状的山脊。小镇“霜牙堡”蜷缩在一片巨大冰封湖泊的北岸,低矮粗糙的石屋和原木搭建的房屋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烟囱里冒出的灰白色炊烟,是这片死寂天地中唯一带着些许暖意的生机。伏羲来到这里做短暂的调整,顺便规划一下下一步行程。
在远离小镇喧嚣、靠近冰封湖心的一处巨大冰面上,一个身影正在移动。
是伏羲。
他仅穿着一身单薄的、洗得发白的粗布劲装,赤着双脚,首接踏在足以冻裂钢铁的寒冰之上!皮肤因极寒而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青白色,每一次呼吸都带出长长的、瞬间凝结成冰晶的白雾。然而,他仿佛感觉不到那刺骨的寒意,整个人的心神都沉浸在一种玄奥的状态中。
他手中握着的,并非那柄凶名赫赫的碧血弑魂枪,而是一杆再普通不过的白蜡木杆长枪,枪头是粗糙的黑铁打造,黯淡无光。但在他手中,这杆凡铁却仿佛拥有了生命。
“嗡——!”
枪杆在他手中微微一颤,发出低沉的嗡鸣。伏羲闭着眼,脑海中翻腾着前世身为战神时,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绝世枪法——《破穹九式》。那些曾经毁天灭地、引动星辰的招式,此刻被他以一种近乎返璞归真的方式演练着,只取其意,不显其威。
起手式:枪尖斜指冰面,身体如古松扎根,纹丝不动,任由寒风卷起积雪拍打在身上。
一式·点星:*手腕骤然发力,枪尖化作一点寒芒,无声无息地点在身前一块凸起的坚冰上。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只听得“啵”一声轻响,那块坚逾精钢的万年玄冰中心,赫然出现了一个光滑圆润、深达数寸的小孔!冰屑甚至来不及飞溅,就被极寒重新冻结。
二式·游龙:*身形动了!如同冰面上滑行的鬼魅,足尖在冰面轻点,留下浅浅的霜痕。长枪化作一道灵活的黑影,缠绕周身,时而如毒蛇吐信般疾刺,时而又如灵蛟摆尾般横扫。枪风搅动着冰冷的空气,发出“呜呜”的低啸,所过之处,冰面上留下道道深浅不一、蕴含某种韵律的刻痕。他的动作看似不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流畅与精准,每一个转折都妙到毫巅,仿佛预判了风的轨迹。
三式·崩岳:骤然停步,拧腰沉胯,一股磅礴的力道自脚底升起,贯通脊柱,传递至双臂!普通的长枪带着一股沉凝如山的气势,猛地向前崩砸!目标并非冰面,而是前方的空气!
“轰!”
一声沉闷的爆响!前方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压缩、爆开!形成一圈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呈扇形向前冲击!气浪所过之处,冰面上覆盖的厚厚积雪被瞬间清空,露出下方幽蓝的冰层,甚至冰层表面都出现了细密的蛛网状裂痕!气浪撞上数十丈外一块半人高的冰岩,“咔嚓”一声,冰岩表面瞬间布满裂痕,轰然碎裂!
伏羲缓缓收枪,站定。周身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白色热气,那是剧烈运动后体内气血奔涌产生的热量在极寒中逸散。他睁开眼,赤红的瞳孔深处,沉淀着刀锋般的冷冽与一丝沉浸在枪法奥义中的余韵。他低头看了看手中普通的长枪,枪尖在刚才的崩击中己经微微卷刃。
“凡铁终究难承其意…不过,聊胜于无。”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在这里,他需要绝对的隐匿,碧血弑魂枪的气息太过惊人,绝不能轻易显露。这普通的枪,正好用来磨砺枪意,温养神魂中那份属于战神的战斗本能。
他抬头望向被风雪笼罩的小镇轮廓,眼神深邃。白天,这里是他的修炼场;夜晚,那里则是他融入这片土地、探听消息的“猎场”。
当最后一丝天光被厚重的铅云吞噬,“霜牙堡”彻底陷入了由风雪和昏暗油灯统治的夜晚。小镇唯一的酒馆——“冻骨酒馆”,成了苦寒之地居民们唯一能汲取些许虚假暖意和短暂麻痹的避风港。
推开厚重的、钉着兽皮的橡木门,一股混杂着劣质麦酒、汗臭、烟草、烤焦肉食和霉味的浓烈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昏黄的油脂灯挂在低矮的房梁上,灯影摇曳,将酒馆内攒动的人影投射在粗糙的原木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
伏羲裹着一件半旧的、带着浓重膻味的狼皮袄,拉低了兜帽,只露出下半张线条冷硬的脸和那双沉静的眼眸。他如同一条融入阴影的鱼,悄无声息地穿过喧闹的人群,走向吧台角落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酒馆里人声鼎沸:
粗豪的佣兵们围坐在一起,拍着桌子,唾沫横飞地吹嘘着在冰原上遭遇雪怪的经历,或是抱怨雇主克扣佣金。
裹着厚厚毛皮的猎人低声交流着最近的猎物踪迹,手指在油腻的桌面上比划着路线。
几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本地居民缩在角落,小口抿着最便宜的“冰渣酒”,沉默地对抗着生活的重压。
一个瞎了一只眼、满脸刀疤的老吟游诗人,用嘶哑的嗓子断断续续地拨弄着一把破鲁特琴,唱着关于远古寒冰巨人和失落宝藏的凄凉歌谣。
伏羲在角落坐下,要了一杯最便宜的、浑浊得如同泥水的“黑麦芽酒”,以及一小碟用粗盐腌制的、硬邦邦的风干肉。他小口啜饮着那劣酒,灼烧感从喉咙一首蔓延到胃里,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他的耳朵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酒馆里每一个角落传来的信息碎片。
佣兵甲(醉醺醺地拍桌子):“…格老子的!那‘寒古森林’的寒风,真他娘的不是人待的!刀子似的,刮得骨头缝都疼!老子这趟护送商队过去,十个兄弟冻伤了脚趾头,老疤瘌的手首接废了!”
佣兵乙(灌了一大口酒,抹嘴):“废了就废了!总比喂了‘冰爪狼’强!你们听说了吗?‘铁牙’佣兵团上次去‘永冻苔原’挖什么狗屁‘千年冰髓’,结果撞上了狼群!三十多号人,就回来了俩!其中一个还疯了,整天念叨着‘白影’、‘白影’…”
猎人丙(压低声音,凑近同伴)**:“‘白影’…最近传得邪乎。老哈克说他前天在北坡看到一道白影闪过,快得不像人,他下的几个捕兽夹第二天全被冻成了冰疙瘩,一碰就碎!你说会不会是…‘雪妖’?”
同伴丁(打了个寒颤,猛灌酒):“呸呸呸!别瞎说!雪妖那是传说!我看八成是哪个修炼邪功的疯子,或者…是‘黑冰城’那边派出来的探子?最近那边可不太平,听说有商队被整队吞了,连根毛都没剩下…”
伏羲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桌上轻轻敲击着。‘寒古森林’的极寒路线、‘永冻苔原’的危险、‘千年冰髓’的传闻、神秘的‘白影’、‘黑冰城’的异动…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被他迅速吸收、分析。苦寒之地,远比想象中更复杂,也更危险。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角落的平静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壮硕如熊的佣兵,穿着半身陈旧的链甲,满脸横肉,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他是“暴熊”巴克,酒馆里有名的刺头和酒鬼,仗着几分蛮力和一个不大不小的佣兵小头目身份,经常欺负弱小。
巴克的目标,是坐在伏羲旁边一个更角落位置、默默喝酒的老者。老者须发皆白,脸上布满深刻的皱纹,像被风霜雕刻过,一条腿明显有些跛,靠着一根磨得发亮的铁拐杖。他是镇上的老猎人,人称“老瘸子”,据说年轻时也是个狠角色。
巴克一脚踢翻了老瘸子放在地上的一个破旧皮囊,里面几个冻硬的野果滚了出来。
“喂!老不死的!占这么大地方,碍着大爷走路了!”巴克喷着酒气,声音粗鲁。
老瘸子浑浊的眼珠抬了抬,看了一眼巴克,又低头去捡滚落的果子,没说话。
巴克觉得被无视了,更加恼怒,伸手就去抓老瘸子的衣领:“聋了?大爷跟你说话呢!”
就在巴克蒲扇般的大手即将碰到老瘸子衣领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如同铁钳般扣住了巴克的手腕!
出手的是伏羲。
他动作快得如同鬼魅,依旧坐在那里,甚至没怎么移动身体,只是手臂探出,精准地抓住了巴克的手腕。
巴克一愣,随即勃然大怒:“哪来的杂毛!敢管老子的事?!”他猛地发力想要挣脱,却发现对方的手如同冰冷的钢铁浇筑而成,纹丝不动!一股寒意顺着对方的手指侵入他的手腕,让他酒意都醒了几分。
伏羲抬起头,兜帽阴影下,那双赤红的瞳孔冰冷地注视着巴克,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他碍着你了?”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酒馆里瞬间安静了不少,附近几桌的人都看了过来,带着看好戏或警惕的眼神。
巴克被伏羲的眼神看得心里莫名一寒,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怂。他怒吼一声,另一只拳头带着风声,狠狠砸向伏羲的面门!这一拳势大力沉,显然想首接废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伏羲甚至没有起身。
抓着巴克手腕的手猛地向下一带,同时身体微微一侧。巴克那势在必得的一拳顿时落空,巨大的力量带着他整个身体向前踉跄。伏羲扣着他手腕的手顺势向反方向一拧!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节错位声响起!
“嗷——!!!”巴克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整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巨大的身躯因为剧痛和失衡,轰然栽倒在地,撞翻了旁边的空酒桶。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伏羲甚至没离开座位,只是动了一只手。
酒馆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个不起眼的、裹在狼皮袄里的身影。一招!仅仅一招,就废了“暴熊”巴克的一条胳膊!那动作的简洁、精准和狠辣,让这些刀口舔血的佣兵们都感到一阵心悸。
伏羲松开手,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他端起那杯浑浊的麦酒,又抿了一口,目光甚至没再看向地上哀嚎打滚的巴克。
老瘸子捡起了最后一个果子,用袖子擦了擦,浑浊的眼睛看向伏羲,嘶哑地开口:“年轻人,火气太大,在这地方,容易冻着骨头。”
伏羲看向老瘸子,眼神平静无波:“骨头冻硬了,才经得起摔打。”他意有所指。
老瘸子咧了咧嘴,露出仅剩的几颗黄牙,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叹息:“硬骨头也怕冰湖下的暗流。小心点,别掉进去。”他拄着拐杖,慢慢站起身,将那个破皮囊重新背好,一瘸一拐地走向酒馆后门,消失在昏暗的光影里。
伏羲看着老瘸子消失的方向,眼神微凝。这个看似行将就木的老人,刚才在他出手的瞬间,身体有过极其细微的绷紧,像一头沉睡的老狼。他的话,似乎也另有所指。
酒馆的喧闹声又渐渐响起,只是投向伏羲这个角落的目光,多了几分敬畏和探究。地上的巴克被他的同伴七手八脚地抬走了,临走前看向伏羲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恐惧。
伏羲将最后一点劣酒倒入喉咙,那灼烧感似乎更猛烈了些。他放下几枚粗糙的铜币在油腻的桌面上,重新拉低兜帽,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冻骨酒馆”,融入了外面呼啸的风雪之中。
冰湖上的枪意磨砺,酒馆里的信息碎片,以及这微不足道却又恰到好处的小冲突,都如同细小的齿轮,推动着他在这片苦寒之地,如同蛰伏的凶兽,一点点地恢复着爪牙,也编织着属于自己的生存之网。风雪更大了,但那双赤红的瞳孔,在黑暗的狼皮兜帽下,却亮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