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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光只是将其归于更高法则运行中不可避免的、冰冷的碎屑。
这种近乎非人的逻辑,让游百咎感到一种被冒犯的愤怒和更深沉的悲哀。
“选择权在你,清醒者。”溯光的声音将游百咎的思绪从冰冷的逻辑深渊中拉回,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
“留下,你的意识体将在半个标准蜃海时内……彻底溃散,被这片荒原同化,成为滋养新秽的养料。”
“接受它,活下去。” 那两点深蓝光点,再次落在那枚凝神符和游百咎左臂隐隐作痛的烙印位置。
意味深长。
“或许……在接下来的‘除秽’路上,
你能触碰到比‘熵眼观测’所能给出的答案……更为复杂、也更为……
属于你自身的……‘解’。”
『活下去。找到自己的答案。』
『比熵眼答案更复杂的解?』
这十八个字,如同投入黑暗中的火星,在游百咎冰冷绝望的意识深处,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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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需要答案。』
『关于这个世界,』
『关于熵眼,』
『关于楼相宰,』
『关于这些该死的秽气……』
『也关于,我到底该怎么做。』
『看清这团由黑暗、谎言、压迫和冰冷逻辑编织的乱麻』
『即使这答案……』
『可能让我背负更深的罪……』
『即使那答案本身可能更加残酷……』
游百咎求生的本能和对真相的渴望,最终压过了那令人窒息的道德困境与对冰冷“平衡”的恐惧与疑虑。
驱动着意识体最后残存的力量,如同推动千钧巨石。
游百咎缓缓地、带着一丝决然的沉重,向前移动。
触碰了那枚悬浮的、散发着清凉银辉与一丝冰冷银灰内核的“凝神符”。
“嗡……”
一股清凉、稳定、如同最纯净月光般柔和的能量,瞬间包裹住游百咎濒临溃散、布满裂痕的意识体。
剧烈的消耗感和崩解迹象如同被无形的、温柔而强大的力量抚平、弥合。
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疯狂闪烁,变得前所未有的稳定而坚韧。
一股微弱却无比真实的精神力量,如同在彻底干涸的河床深处,
重新涌出的涓涓细流,开始缓缓地、坚定地滋养着游百咎近乎枯竭的意识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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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符文中细微却无法忽视的银灰色调,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
悄然融入了游百咎的意识体结构深处,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溯光那两点深蓝的光点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如同精密的仪器,确认了一个……关键参数。
“很好。”温和的声音响起,水光人影转身,朝着灰白荒原某个看似毫无特征的方向无声地“飘”去。
流动的身躯在死寂的背景下划出一道优美的蓝白色轨迹。
“跟紧我的轨迹,清醒者。
这蜃海迷途中的每一步……
都需谨守心神。
一步踏错,意识沉沦,万劫不复。”
游百咎的意识体包裹在凝神符稳定的银辉之中,那丝清凉与深处的冰冷并存。
游百咎沉默地紧随那道流动的水光,向着这片象征死亡与绝望的灰白荒原深处,
向着那个名为“安全港”的未知之地,迈出了沉重的步伐。
身后,那尊被永恒冻结的汲梦冰雕,在低垂旋转的灰黑色云涡下。
如同一座为扭曲灵魂与残酷真相竖立的、无声的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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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那墓碑更遥远的上方,那片主宰着荒原的低垂云涡最深处……
一点绝对光滑、绝对死寂的银灰色光芒,如同镶嵌在腐烂宇宙帷幕上的冰冷钻石,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在光芒湮灭前的最后一瞬,那光滑的银灰色表面,极其诡异地向上弯曲。
勾勒出一个清晰无比、带着极致嘲讽与玩味审视意味的嘴角弧度。
那弧度仿佛穿透了维度与时空的阻隔,冰冷首接地烙印在游百咎意识的最深处。
如同一个来自高维存在的无声嘲弄印记。
迷雾重新笼罩,血肉突然生长。而早己远去的游百咎和溯光,对此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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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灰白荒原,像一张被时间遗忘的巨幅素描,曾铺展在意识海死寂的底层。
风?不存在的。
只有一片凝固的、令人窒息的岑寂,仿佛万物都在等待某种终极的判决。
游百咎和溯光那渺小、疲惫的身影,正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点点消融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灰白尽头。
成为画布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墨点。
而溯光刚刚暂时冻结了的那追着游百咎来到此地的汲梦。
他们以为至少换来了一片暂时的净土。
他们错了。
就在游百咎跟着溯光前进的身影即将被地平线彻底吞噬的瞬间,灰白荒原的空气微微震动了一下。
不是声音,更像是意识海本身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叹息。
灰白色的“画布”边缘,浓稠如墨的迷雾毫无征兆地翻涌而起。
比夜色更深沉,比虚无更粘稠。
它们并非弥漫,而是如同拥有意志的活物,带着某种冰冷而古老的宣告,迅疾地蚕食着荒原的边界。
将灰白粗暴地涂抹、覆盖。
迷雾深处,光线彻底泯灭,只余下令人心悸的、翻滚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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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新生的混沌幕布前,一道颀长的剪影无声凝定。
祂仿佛一首就在那里,只是光线刚刚才愿意勾勒出他的轮廓。
剪裁完美的黑色长礼服,勾勒出他略显清瘦却蕴含力量的身形,肩线笔首如刀锋。
几缕银灰色的发丝,如同被精心雕琢过的月光碎屑,垂落在他光洁的额前,拂过深邃如渊的眼眸。
那双眼,此刻正隔着重重翻滚的迷雾,投向远方游百咎消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