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城市,
晚上比白天还他妈像战场!
外面那些浮艇引擎,
跟一群的铁皮苍蝇似的,
整夜在你头顶嗡嗡嗡,
没完没了!那声音……
那声音钻进脑子里,
不是在外面响,
是在你颅骨里面!
像TM高频钻头在钻你的脑髓!
钻你的骨头缝!”
阿K他腾出一只紧握玻璃杯的手,
用力捶打了一下,
自己的太阳穴,
发出沉闷的、
如同锤击朽木的撞击声,
杯中的水珠,
被震得飞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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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隔壁单元那个智障,
深更半夜,
调试他那破音响,
低音炮震得墙皮,
都在掉渣!
感觉心脏,
都要跟着那节奏炸开了!
咚咚咚…像有攻城锤在砸你胸口!
……”
阿K他越说越激动,
语速快得像失控的、
齿轮崩坏、
火星西溅的引擎,
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出来。
他手里的玻璃杯,
被他攥得咯吱作响,
杯壁在巨大的压力下,
发出细微的、
令人牙酸的呻吟,
仿佛随时会崩裂。
阿K他烦躁地,
腾出另一只手,
用力抓了抓自己,
剃得极短的头发,
露出头皮上,
同样盘根错节、
如同某种活体寄生线路般,
蜿蜒的幽蓝色电路纹身。
在吧台顶灯惨白的光线下,
那些蓝色的线条,
似乎微微起伏、
脉动着。
仿佛有微弱的电流,
在其下奔流,
承载着他,
无处宣泄的怒火和痛苦。
更诡异的是,
附近吧台上,
一把闲置的金属小勺,
在无人触碰的情况下,
极其微弱地,
震颤了一下,
发出几乎听不见的、高频的蜂鸣,
随即静止。
这细微的异动,
被游百咎眼角的余光,
精准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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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门了!
真他妈邪门了!
以前也没觉得这么吵!
就这两天,
感觉格外烦,
躺床上翻来覆去,
感觉脑子里面……”
阿K他那只紧握玻璃杯的手,
猛地再次砸了一下吧台台面,
发出沉闷的、
如同心脏骤停般的撞击声,
杯底与台面接触的脆响,
格外刺耳,
像骨头断裂,
“……像塞了一窝,
烧红的机械蜂!
嗡嗡嗡,还带着针扎!钻心剜骨地疼!
根本没法合眼!
效率低下,
严重影响本店主的精神文明建设!”
阿K他发泄般地说着,
像是要把五脏六腑,
都掏出来控诉一遍,
又抄起那块干硬、
边缘磨损的抹布,
发狠地擦着面前那块,
早己一尘不染、
光洁如镜的合成石吧台,
仿佛要把那些无形的、
折磨他的噪音、
光影和痛苦,
都彻底擦掉、
碾碎、
磨成肉眼不可见的齑粉。
阿K的动作幅度极大,
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破坏欲,
抹布与台面摩擦,
发出刺啦刺啦的噪音,
如同砂轮打磨金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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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啷!”一声脆响,
如同紧绷的神经纤维,
终于不堪重负而断裂的声响。
阿K擦得太用力,
动作幅度过大,
手肘失控地,
狠狠撞倒了,
旁边一小罐刚开封、
标签还带着崭新折痕的咖啡豆。
深褐色的豆子,
如同决堤的微型洪流,
瞬间倾泻而出,
噼里啪啦,
砸在冰冷光滑的合成材料地板上。
如同无数颗失控的、
代表日常秩序的小钢珠,
骤然洒落,
滚得到处都是,
在死寂中,
制造出令人心悸的、
如同骤雨击打铁皮屋顶般的,
密集噪音。
阿K整个人僵住,
像一尊骤然被切断能源的、
关节锁死的战斗机器人,
看着脚下的一片狼藉,
胸口剧烈起伏,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
如同老旧风箱严重漏气般的,
粗重喘息。
那张布满纹路的脸上,
火山爆发般的愤怒,
瞬间被一种更深沉的、
如同冰水浇头、
夹杂着巨大茫然,
和彻底无力的疲惫覆盖。
那是一种,
眼睁睁看着自己,
赖以生存的、
微不足道的日常秩序,
在眼前瞬间崩解、
化为乌有的,
巨大无力感和荒诞感。
阿K张了张嘴,
嘴唇翕动,
似乎想咒骂,
这该死的命运,
或这罐该死的豆子,
最终却只是喉咙里,
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
近乎呜咽的咕哝,
像被无形的巨手,
扼住了喉咙的困兽,
发出的最后哀鸣。
阿K猛地蹲下去,
身体因巨大的情绪冲击,
而微微摇晃,
手指剧烈地颤抖着,
指甲在地板上无意识地刮擦,
发出细微的白痕,
和令人不适的刮擦声。
阿K开始一颗一颗地、
近乎偏执地捡拾那些散落的豆子。
他粗壮的手指,
在冰冷的地板上,
笨拙地摸索着,
每一次弯腰,
后颈和背部的肌肉,
都绷得像一块块即将碎裂的铸铁,
脊椎的骨节,
在紧绷的皮肤下清晰凸起,
仿佛下一秒就会刺破表皮。
阿K死死地低着头,
如同背负着无形的十字架,
用尽全力,
避开游百咎那仿佛,
能穿透一切的目光,
只留给她,
一个因压抑着巨大情绪,
而微微抽搐的、
紧绷的、
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断,
或爆裂开来的后背。
阿K那捡拾的动作,
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徒劳感,
和一种濒临精神崩溃的绝望。
更诡异的是,
有几颗豆子,
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
在他指尖即将触碰时,
诡异地朝吧台底部的阴影深处滚去,
如同被无形的磁力或某种黑暗吸引。
阿K他因过度用力,
指甲边缘崩裂,
渗出细小的血珠,
滴落在冰冷的地板,
和几颗深褐色的咖啡豆上,
那点猩红在冰冷的、
缺乏生命感的色调中,
异常刺眼。
[
象征着,
日常秩序(咖啡豆),
被内在的崩溃与痛苦(血),
所污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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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百咎没再说话。
她只是安静地坐着,
小口啜饮着杯中,
温度正在迅速流失、
苦涩感愈发尖锐、
几乎掩盖了咖啡香醇的液体。
游百咎她那近乎本能的、
如同精密探针般,
能穿透表象的洞察力,
早己穿透,
阿K那暴躁的、
充满金属碎屑般,
抱怨的外壳,
清晰地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