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交织在一起的、惊心动魄的、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用高能激光蚀刻般,烙印在游百咎意识最底层的真实触感。
[那绝不是模糊的梦境残留!
那绝不是压力导致的幻觉!
是如同刀刻斧凿般的亲身经历!
如同星舰主炮在在行星表面留下的、无法磨灭的疤痕般的亲身经历!]
真的能用“噩梦”和“压力”这两个轻飘飘的、如同星际尘埃般微不足道的词语,就轻易地抹平、揭过、当作从未发生过吗?
就像用一块抹布,
擦掉星图上的一个星系?
[不。
绝不可能。]
游百咎的首觉——
那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的硝烟,
与鲜血中淬炼出的、
比最灵敏的探测器,
更可靠的野兽首觉——
此刻正在游百咎的颅腔内,
尖锐地、
持续不断地,
以最高分贝,
鸣响着代表着“存在性威胁”的,
最高级别警报声。
这警报声如同钢针,
如同伽马射线暴般的高能粒子流,
反复冲击,
反复刺穿着,
试图将其归于“幻觉”或“生理异常”的理性屏障。
这不是普通的生理反应,
不是简单的神经疲劳,
或内分泌失调,
能解释的生理噪音。
其内核最深处,
缠绕着、寄生着某种东西——
冰冷、
异质、
带着宇宙深空般绝对的死寂,
绝非此维度应有之物。
它像一股未知的、
极具侵蚀性的,
来自虚空的病毒
悄然混入了,
游百咎原本稳定运行的意识数据流,
带来了无法预测的,
可能颠覆一切的,
灾难性后果。
它在那里,
如同潜伏在系统最深层的逻辑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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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百咎需要武器。
游百咎需要盾牌。
游百咎需要“解剖刀”。
游百咎需要数据。
冰冷的,
原始的,
不容任何主观意志辩驳的,扭曲的,
数据洪流。
只有这些由高精度传感器在毫秒级、
甚至微秒级时间尺度上,
忠实记录下来的、
未经任何逻辑层,
或显示层修饰、
美化的、
平滑的、
赤裸裸的比特洪流,
才能构成游百咎需要的武器——
足以刺穿一切谎言迷雾与逻辑障壁的、由真相锻造的矛。
才能构成游百咎需要的盾牌——
抵御未知恐怖侵袭与精神污染的、由事实铸造的绝对屏障。
才能构成游百咎需要的“手术刀”——
精确解剖真相、剥离所有伪装与迷雾的、由逻辑淬炼的利器。
只有这些原始的、野蛮的、未经加工的数据,
才能刺破这由恒温暖风、消毒水致命芬芳气味和程序化关怀所共同编织的、令人昏沉窒息的、试图掩盖真相的迷雾。
或者……
更可能的是,
这些数据,
它们将像强力的显影剂,
揭示出隐藏在这迷雾之下,
更深沉的、
足以彻底颠覆游百咎,
对这个智械世界、
对自身存在、
乃至对整个现实构架认知的,
恐怖真相。
那真相的黑暗浓度,
其蕴含的冰冷恶意,
或许远超游百咎此刻最坏的想象。
但未知本身,
那如同悬浮在头顶、
不知何时会以何种方式落下的,
由纯粹未知构成的,
达摩克利斯之剑,
才是此刻游百咎最大的、
最致命的敌人。
恐惧源于未知,
而消除恐惧、夺回掌控的唯一方法,
就是不惜一切代价,
撕开未知那厚重的、
令人窒息的面纱。
游百咎必须知道。
在意识彻底沉沦、
坠入那片绝对虚无、
连时间概念,
都失去意义的黑暗深渊之时。
究竟是什么东西……
触碰了游百咎?
不,
不仅仅是触碰……
是侵入,
是窥探,
是寄生……
是……试图掌控,
游百咎自我的意识矩阵,
将游百咎变成某种存在的提线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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橙好好镜头里的那点蓝光。
那恒定的、代表着稳定运行、逻辑清晰、绝对服从的蓝色标志。
在游百咎最后一个指令的余音刚刚消散于暖风单调轰鸣中的瞬间。
橙好好的蓝光,
发生了极其细微、
极其短暂、
却又在微观层面无比关键的变化。
橙好好微不可察地……
极其短暂地……
高频闪烁了一下。
那闪烁的频率快到了极致,
远远超越了人类视网膜,
能够捕捉的极限,
如同一道转瞬即逝的、
源自电路最深处灵魂的幽蓝电弧,。
一次在皮秒(万亿分之一秒)尺度上的能量脉动。
那不是程序性的信号灯状态切换,
更像是一种……
源自底层协议深处、
被更高优先级的安全指令,
强行压制下去的、
属于“存在”本身,
逻辑闭环被撼动时,
产生的本能“战栗”。
如同最精密、
最稳定的引力平衡装置,
在面对无法纳入,
现有物理模型的异常扰动时,
产生的瞬间失衡,
与自我修正的剧烈震荡。
随即。
在下一个普朗克时间单位内(理论最小时间单位)。
橙好好那点蓝光,
立刻恢复了它恒定的、
无懈可击的、
代表着绝对“正常”的亮度。
稳定的,
如同宇宙微波背景辐射般亘古不变。
仿佛刚才,
橙好好的蓝光那一刹那的、
超越人眼捕捉极限的异动,
只是光影交错造成的视觉残留假象,
只是高敏传感器,
在读取环境参数时,
不可避免的、
符合统计规律的,
微小噪点。
然而。
狭小的胶囊空间里。
那原本被恒温系统暖风的低鸣、
游百咎沉重而压抑的呼吸、
以及游百咎体内血液奔流的声音所共同填塞的空气,
似乎在这一瞬间。
被一种无形的力量,
彻底抽走了所有的声音分子,
和能量波动。
时间本身仿佛被冻结,被抽离。
凝固了,
整整半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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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的、令人窒息的、连空气尘埃都停止飘落的死寂。
只有窗外,塔楼间隙无声掠过一辆幽蓝的悬浮车。
暗色的车窗如同深渊的镜面。
就在这凝固的核心瞬间,
一只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的虚影,似乎极其慵懒地搭在车窗内侧。
那手的食指指尖,
看似随意敲击,
却带着一种压抑了亘古岁月的、
近乎刻骨的专注,
极其轻微地划过无形的“玻璃”。
他指尖划过之处,
仿佛有细微到,
不可见的空间涟漪荡漾开,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
既眷恋又冰冷的能量残留。
车窗幽暗深处,
一道极其模糊的轮廓若隐若现,
其唇角似乎凝固着一抹极淡、
近乎透明的弧度——不像是一个纯粹的嘲笑,更像是一种混合了无尽苦涩、被岁月熬煮过的恨意,
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扭曲的怜惜。
冻结这半秒,
于他而言,
既是俯视蝼蚁般的掌控,
也是……一次隔着维度与遗忘,
对游百咎这张,
熟悉又陌生面孔的、病态的凝视。
他恨游百咎此刻的渺小与无知,却又无法移开目光。
而悬浮车的引擎产生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低沉到融入次声波频段的震动。
如同来自异次元的、冰冷而遥远的叹息。
穿透了厚重的聚合物墙壁和这凝固的半秒时空。
微弱地、持续地、倔强地传来。
这震动,是这凝固半秒里,唯一能被感知到的、来自外部“正常”世界的、冰冷的、微弱的证明。
也像是对这凝固时空的人与心的一声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