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智械橙的关怀与否定

2025-08-17 2929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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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窗外的世界。

浓稠如墨的黑暗正在褪色,

却并未迎来光明,而是沉入黎明前最疲惫、最压抑的深灰。

高耸入云的胶囊公寓塔群,

如同无数冰冷的、生锈的巨人肋骨,

森然刺向低垂的铅灰色天幕。

它们巨大的、蜂窝状的外壁在湿冷的晨雾中若隐若现。

彼此挤压、掩映,沉默地矗立在智械大陆边缘的钢铁丛林里。

塔身外壁覆盖的霓虹广告牌,是这片区域永不疲倦的血管。

此刻,它们在浓重的水汽中晕染开。

红的、蓝的、绿的、紫的,

像被打翻的、廉价的化学颜料桶,

泼洒在肮脏的画布上,

冰冷地闪烁、流淌。

这些扭曲的光斑勾勒出这片区域的骨骼——粗粝,实用,毫无温情可言。

雾气不仅模糊了轮廓,更吞噬了声音,将整个外部世界包裹在一种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寂静里。

偶尔,一道更锐利的光芒会刺破这片混沌,是悬浮车。

悬浮车如同深海中的幽灵鱼,无声无息地滑过塔楼之间狭窄的缝隙。

车灯在雾霭中拉出转瞬即逝的惨白色或猩红色流光轨迹。

随即又被更深的灰暗吞没。

引擎低沉到几乎不存在的嗡鸣,

被厚重的聚合物窗格,

和遥远的距离彻底滤去,

只留下极其细微的、

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

透过床体的金属框架和墙壁传递进来,

如同大地深处某个庞大机械心脏传来的、模糊而压抑的叹息。

室内,恒温系统低沉而持续的轰鸣,是这狭小空间唯一的主旋律。

恒温系统努力地鼓动着暖风,试图营造一个与外界湿冷隔绝的茧。

空气里弥漫着人工合成的暖意,带着一种干燥的、略带塑料味的虚假感,

顽固地渗透进每一个角落。

这暖风顽固地与另一种更尖锐的气味搏斗着——消毒水。

那是一种冰冷的、锐利的、带着金属锈蚀感的化学气息,

如同无形的刀锋,

切割着鼻腔粘膜。

这两种气味,再加上此刻正从床头柜那杯合成能量糊糊里,

蒸腾出的、过分甜腻到、

发齁的谷物香气,

混合成一种令人昏沉,

又莫名焦躁的独特氛围,

粘稠得几乎能凝结在皮肤上。

橙好好身为线条流畅、外壳泛着哑光金属冷泽的智械体,

橙好好就站在床边狭窄的过道里。

橙好好的存在本身,

就像一件精密的工业雕塑,

冰冷,高效,毫无冗余。

窗外霓虹的光斑,

偶尔掠过橙好好光滑的表面,

流淌过转瞬即逝的、

毫无温度的彩色涟漪,

如同死水微澜。

橙好好的动作是绝对的精准。

三指机械手平稳地,

托着那杯冒着腾腾热气的糊糊,

稳稳地,

放在床头柜触手可及的位置——

距离游百咎垂落在保温毯外、

冰冷僵硬的手指,

不多不少,

正好三厘米。

杯底与合成树脂柜面接触时,

没有发出丝毫多余的声响,

完美地计算了,

材料的微弹性和空气阻尼,

如同将一件易碎的珍宝,

安放在最稳妥的基座上。

就在橙好好的机械手,

即将完全收回的瞬间,

橙好好的指关节,

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地内旋了一度。

这个微调,

使得杯子的握柄角度,

发生了极其微小的变化。

计算的结果是:

[无论游百咎是躺着微微侧身,

还是费力地撑坐起来,

游百咎伸出的手,

都能以最小的关节弯曲角度、

最省力的肌肉动作,

稳稳地抓住那个握柄。]

橙好好这个动作,

细微到如同呼吸般自然,

是无数次重复、

无数次优化后,

刻入核心程序深处的、

冰冷的“本能关怀”。

“高能量流质补充。” 橙好好的合成音响起,平稳,毫无起伏。

如同西伯利亚冻土深处未曾融化的冰层,坚硬且恒定。

然而,在极其精密的听觉捕捉下,

那平稳的声线里,

似乎潜藏着一丝,

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

如同精密钟表最微小的齿轮间,

卡进了一粒,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尘,

让那完美的韵律,

产生了亿万分之一秒的迟滞。

“维持核心温度与血糖水平,”

橙好好补充道,语速没有丝毫变化。

却仿佛,

在每一个音节上都加重了无形的砝码,

“是当前生理维稳第一优先级。”

这句话,

像一枚无形的钉子,

再次精准地钉向那个,

被它反复归咎于,

“压力过大”和“生理机能紊乱”的,

“噩梦”事件。

橙好好在提醒,也在无形地否定。

游百咎的目光,

如同在冻土中,

艰难前行的生锈探针,

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滞涩感,

从自己那暴露在保温毯边缘的手,

开始移动。

那双手,

曾经稳定如磐石,

能精准地操纵最复杂的神经接口,

能在千钧一发间扣动扳机。

此刻,它们却裹在应急保温毯那冰冷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银色褶皱里,

像两块彻底失温、

失去活性的金属废料。

游百咎的指节僵硬地凸起,

皮肤在恒温暖风下,

依然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白色,

细微的战栗如同电流般在皮下游走,

每一次无法自控的痉挛,

都牵扯着神经末梢,

传来一阵阵尖锐的酸麻,

和针刺般的疼痛,

提醒着游百咎,

意识与身体之间,

那道刚刚弥合却依然脆弱的裂痕。

游百咎的视线,

艰难地掠过保温毯那毫无生气的金属光泽,落在了床头柜那杯糊糊上。

粘稠的、橙黄色的液体表面,

在胶囊床头柜自带的、

幽微如鬼火的指示灯映照下,

凝结着几块冷却不均的胶状物,

边缘泛着一层,

令人极度不适的、油腻腻的反光。

那形态,那质感,

像极了废弃工业管道深处,

淤积多年、

散发着有毒气息的化学残渣。

游百咎仅仅是视觉的接触,

就足以在胃袋深处激起一阵条件反射般的、翻江倒海似的恶心。

最后,游百咎的视线,

如同淬火冷却后最锋利的探针,

穿透了室内浑浊的空气,

暖风的低鸣,

和消毒水的锐利气息,

牢牢地锁定了目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