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区大赛的号角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催促着岩鸢游泳部每一分每一秒的汗水。
为了弥补技术和经验上的短板,在江的极力斡旋和真琴的恳切邀请下,他们的童年恩师——笹部吾郎教练,终于被说动,暂时放下了经营的小店,重新拾起教鞭,成为了岩鸢高中游泳部的临时顾问教练。
笹部教练的到来,如同给这支年轻的队伍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他经验丰富,眼光毒辣,虽然身材微胖,笑容依旧和蔼,但训练场上那严厉的吼声和精准的指导,立刻让训练强度和效率提升了一个台阶。
针对每个人的短板制定专项计划:强化真琴仰泳的爆发力,打磨渚蛙泳转身的流畅度,用更科学的方法矫正怜那依旧“扑棱蛾子”般的蝶泳动作,而遥的“Free”则被要求融入更精确的节奏控制,以应对接力赛的严苛要求。
训练是艰苦的,但目标明确,希望在前,队伍的气氛在汗水与教练的吼声中反而显得格外昂扬。
又是一个训练结束后的夜晚。
为了犒劳大家的努力,也为了欢迎笹部教练的加入,江提议在游泳部的小活动室(兼杂物间)里举行火锅派对!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渚的热烈响应,真琴和怜也笑着帮忙准备食材,连遥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小小的活动室里很快充满了温暖的气息。
电磁炉上咕嘟咕嘟翻滚着香气西溢的汤底,各种食材在锅里沉浮。
大家围坐在一起,暂时卸下了训练的疲惫,享受着难得的轻松时光。
笹部教练看着眼前这群朝气蓬勃又努力拼搏的少年少女,眼中满是欣慰,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岩鸢SC执教的日子。
“说起来……”江放下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我前几天整理家里的旧物,找到了这个!”
她变魔术般地从带来的大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厚厚的、封面有些磨损的旧相册。
“这是……以前岩鸢SC俱乐部的相册!”江的声音带着一丝怀念,轻轻翻开。
相册的扉页,是一张有些泛黄的大合影。
一群穿着统一蓝色泳裤、笑容灿烂的孩子站在清澈的泳池边,笹部教练站在中间,笑容和蔼。
照片上稚嫩的脸庞,赫然是年幼的遥、真琴、渚……还有那个笑容张扬、赤红色头发格外醒目的——松冈凛!
“哇!是小时候的大家!”渚第一个凑过去,指着照片上那个笑得最没心没肺的自己,“看!这是我!还有真琴酱!遥前辈!哇!凛酱也在!他那时候头发就好红啊!”
真琴也探过头,看着照片上那个眼神明亮、充满自信和活力的赤发少年,温和地笑了:“是啊,凛他……小时候就游得很快,很要强。”
遥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凛那灿烂的笑容上,墨蓝色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随即移开,沉默地夹起一片香菇。
笹部教练看着照片,感慨地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啊……那时候的你们,都还只是在水里扑腾的小不点呢。”
江一页页翻动着相册。
一张张照片如同时光的碎片,拼凑出那段被尘封的、充满水花与欢笑的岁月:西人接力夺冠后激动拥抱的照片(凛高高举着奖牌,笑容耀眼);训练时互相泼水打闹的瞬间;认真听笹部教练讲解动作的侧影;还有一张,是凛和遥并肩站在池边,似乎在争论着什么,眼神里却充满了对彼此的认可和少年人特有的较劲……
赤红色的身影,几乎充斥在每一页记录着岩鸢SC黄金时代的相册里。
他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是那段回忆中绝对无法忽视的核心。
龙崎怜推了推眼镜,目光在照片和眼前沉默的遥、感慨的真琴、兴奋的渚之间来回逡巡。他心中的疑惑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
这个松冈凛,到底是谁?他和岩鸢游泳部,和遥前辈,究竟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他会在县大会上对遥前辈说出那样残忍的话?为什么提到他,气氛总是变得如此微妙和沉重?
“那个……”怜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因相册而有些凝重的温馨氛围,声音带着理论派特有的求知欲,“恕我冒昧……松冈凛同学,他……和各位,还有笹部教练,似乎关系匪浅?他后来……为什么会离开岩鸢?又为什么会转入鲛柄?以及……县大会上……”他顿了顿,没有说出那句“永远不”,但意思不言而喻。
活动室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火锅汤底还在咕嘟作响。
真琴和渚的笑容僵在脸上,担忧地看向遥。
江也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笹部教练重重地叹了口气,放下了筷子。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首沉默的七濑遥,却缓缓抬起了头。
他没有看怜,目光落在火锅升腾的热气上,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遥远故事:
“他转学。”
“和我们……同班。”
“后来……一起进了俱乐部。”
“最后一次……接力。”
“他坚持……要游完。”
“然后……”遥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他深吸一口气,“去了澳大利亚。”
简洁到近乎破碎的语句,勾勒出一个模糊却沉重的轮廓。
凛曾经是他们的同学,是俱乐部并肩作战的伙伴,甚至一起游过最后一次接力……然后,远赴重洋。
“至于……”遥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那次比赛……”
“那次比赛,是哥哥的错!”江突然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委屈,眼眶微微发红,“他回来后……状态明明那么差……却非要和遥前辈比赛!他输了……输得很惨!然后……然后就……”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笹部教练沉重地接过了话头,他看着怜求知的眼神,又看了看沉默的遥和激动的江,最终决定说出那段尘封的往事:
“那是凛从澳洲回来的第一年,也是这个俱乐部还没拆的时候。”
笹部教练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沧桑,“他突然回来,找到遥,非要和遥比一场。就在那边的泳池里。”
他指了指相册上俱乐部的照片。
“那场比赛……凛拼尽了全力,像疯了一样……”笹部教练的眼中流露出痛惜,“可他的状态……真的很糟糕。技术变形,节奏混乱,力量也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束缚住了……而遥……”他看了一眼依旧沉默的遥,“……那时的遥,对水的感觉纯粹得可怕,状态好得惊人。”
“结果……毫无悬念。”笹部教练的声音低了下去,“凛输得很惨。他看着计时器上那个远低于他澳洲最好成绩的数字……那个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是绝望,是崩溃,是……信念崩塌。”
“那之后……”笹部教练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向遥,“……遥来找过我。他说……他不想再和凛比赛了。”
“为什么?!”怜脱口而出,无法理解。比赛有输赢不是很正常吗?
笹部教练看着怜,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遥说……‘赢了他,会让他更痛苦。我不想再……伤害他了。’”
轰——!
怜的脑子仿佛被重锤击中!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县大会上凛那句“你没用全力”的愤怒指控从何而来!
明白了遥退部、放弃竞赛的沉重真相!明白了凛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被刺伤的尊严!
一个以“保护”为名的决定,一场未能全力以赴的比赛,如同两道沉重的枷锁,将两个同样深爱着水、本该在泳道中并肩或相争的少年,推向了各自痛苦的深渊!
凛被“让赛”的耻辱和对自身价值的彻底否定所折磨,而遥,则背负着这份沉重的“保护”,亲手折断了自己的羽翼,将自己放逐出了竞赛的泳道!
活动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火锅汤底寂寞地翻滚着。
相册还摊开在桌上,照片上凛那灿烂张扬的笑容,此刻显得如此刺眼和讽刺。
沉重的往事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怜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求知,而是充满了震惊、理解、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决心。
“我……出去一下。”怜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不再看任何人,抓起放在一旁的外套,转身快步冲出了温暖的活动室,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中。
“怜酱?!”渚惊讶地喊道。
真琴和江担忧地看着门口。
遥依旧沉默地坐在那里,目光低垂,仿佛刚才讲述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笹部教练长叹一声,合上了那本承载着欢笑与伤痛的相册。
火锅的热气还在升腾,却再也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与寒意。
而龙崎怜,那个闯入这段复杂往事的“局外人”,正怀着自己也无法完全理清的心思,脚步坚定地踏入了沉沉的夜色,他的目标只有一个——找到松冈凛。
夜色浓重。
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拂着鲛柄学园寂静的宿舍区。
龙崎怜根据江之前无意中透露的信息,准确地找到了松冈凛的宿舍房间。
他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镜片在走廊灯光下反射出冷静的光芒,然后,抬手,敲响了房门。
笃、笃、笃。
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几秒钟后,门被猛地拉开!
松冈凛站在门口。他显然刚结束训练不久,赤红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身上只套着一件宽松的黑色背心,露出线条分明的肌肉。
看到门外站着的怜——这个在鲛柄泳池里狼狈落水、在岩鸢队伍里显得格格不入的“理论派”,凛的眉头瞬间拧紧,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和……被打扰的不悦。
“是你?”凛的声音冰冷,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