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陌重伤初醒,浑身如同被拆碎又草草拼凑的木偶。
>韩老枯槁的手指拂过他断裂的肋骨,丹毒侵蚀的眼窝里渗出浑浊的泪。
>染血的战利品摊在石缝里,一枚黑色小幡刚触到指尖,怀中铜铃骤然滚烫!
>肉眼可见的灵光从幡面剥离,如百川归海没入铜铃,暖流瞬间抚平林陌肺腑剧痛。
>韩老盯着碎成凡铁的残骸,喉头滚动:“噬器反哺……这邪物在豢养你。”
>石缝外暴雨渐歇,一缕天光刺破藤蔓缝隙,照亮林陌掌心微微弥合的铜铃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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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缝里的寒意是活的,像无数细小的冰蛇,从湿漉漉的岩壁爬出来,钻进骨头缝里噬咬。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碎裂的钝痛,仿佛有粗糙的石子在那里滚动摩擦。林陌的意识就在这无边无际的冰冷与剧痛中沉沉浮浮,每一次挣扎着想要彻底清醒,都被那沉重的黑暗和碾磨脏腑的痛楚无情地拖拽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也许是永恒中的一瞬,一点温润的、微弱的绿光,如同沉入深海的星子,固执地穿透了意识的重重黑暗,轻柔地触碰着他。
小渔……
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贯穿了麻木的灵魂。林陌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土腥味和血腥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和无法抑制的呛咳。
“呃…咳…咳咳咳!”他剧烈地弓起身子,每一次痉挛都让全身断裂的骨头发出无声的哀鸣,口中涌出带着铁锈味的腥甜液体。
“别动…小子…别动…”一个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某种强行压抑的痛楚。
林陌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晃动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聚焦。
韩老那张枯槁蜡黄、布满深深皱纹的脸庞近在咫尺。他靠坐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仅存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右肩的位置,林陌的头正枕着他那条枯槁的大腿。韩老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嗬嗬”声,如同一个破旧不堪、随时会散架的风箱。他浑浊的眼睛半睁着,眼神涣散无光,脸上弥漫着一层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气,如同活物般在松弛的皮肉下缓缓蠕动,嘴角还残留着未干涸的黑色血渍。他整个人散发出的气息,衰败、腐朽,仿佛一盏熬干了最后一滴油的残灯,只剩下风中摇曳的一点微弱火星。
目光下移,林陌看到了自己。破烂的衣衫被撕开,胸口被几圈同样破烂、染着泥污和黑血的布条紧紧缠绕着,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却也在某种程度上固定住了那塌陷下去、呈现恐怖青紫色的胸膛。左臂以一种极其别扭的角度固定着,用树枝和布条做了简陋的夹板,暴露在外的伤口边缘发白,隐隐传来麻木下的灼痛。右臂手腕处也发紫,稍微一动就是钻心的疼。全身无处不痛,无处不冷,骨头像是散了架,又被粗劣地捆绑在一起。
记忆的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轰然冲垮了意识的堤坝。暴雨、泥泞、刀疤刘狰狞的脸、刺入要害的匕首、失控爆发的血色灵力风暴、七窍流血的撕裂感、韩老用石头砸碎头颅的闷响、一步一血印的艰难拖行……还有,意识沉入黑暗前,那惊鸿一瞥、冰冷宏伟得令人窒息的银色宫殿虚影,以及那首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带着亘古饥饿的低语:
“饿…”
“碎片…”
“找…”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战栗瞬间攫住了林陌,比石缝里的寒气更甚。他猛地一颤,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
“小…小渔…”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模糊的音节,干裂的嘴唇因为用力而渗出血珠,目光急切地扫向韩老的胸前——那里,原本应该藏着凝露果核的地方。
韩老浑浊的眼睛费力地转动了一下,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理解林陌的意思。他极其缓慢、颤抖地抬起枯槁的左手,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傀儡。手指摸索着探入自己那件早己看不出原色、沾满泥污和血痂的破烂道袍内襟,在里面摸索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地掏了出来。
温润的、微弱的绿光,在阴暗潮湿的石缝中亮起,如同黑夜海面上唯一不灭的灯塔,瞬间驱散了林陌眼中浓重的恐惧和绝望。那枚凝露果核静静地躺在韩老污秽的掌心,表面光洁依旧,那点象征着小渔魂魄的纯净绿光,虽然微弱,却依旧稳定地闪烁着,传递着生命的顽强。
林陌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仿佛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在冰冷的地面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巨大的庆幸感如同温暖的潮水,暂时压过了无边的痛苦。他还活着,韩老还活着,小渔的魂魄也还在!只要这缕魂光不灭,就有希望!
韩老小心翼翼地将果核放在林陌那只尚能微微动弹的右手旁边,让他冰冷的指尖能触碰到那温润的、带着微弱生命律动的绿光。这个简单的动作似乎耗尽了他残存的气力,枯槁的头颅无力地靠回石壁,胸膛的起伏变得更加微弱,只剩下如同游丝般的喘息,彻底陷入了半昏迷的衰竭状态。
“她…没事…”韩老最后嘶哑的低语如同蚊蚋,在石缝里盘旋了一下,便被水滴声和两人的喘息彻底淹没。
石缝里重归死寂。只有外面淅淅沥沥、似乎永无止境的雨声,水滴从岩顶滴落的单调嗒嗒声,以及两人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痛苦喘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一首绝望的挽歌。
林陌的手指紧紧贴着凝露果核,汲取着那微弱却执着的生命暖意,对抗着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的冰冷和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碎玻璃,胸口的布条勒得他几乎窒息,断裂的臂骨在简陋的固定下依旧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更可怕的是灵魂深处,那枚紧贴胸口的残破铜铃,如同一个贪婪的寄生体,正持续不断地传来冰冷的吮吸感,一丝丝抽走他的生命力,带来一种源自本源的虚弱和恐惧。昏迷前那宏伟宫殿的幻影和冰冷的低语,如同跗骨之蛆,反复啃噬着他的理智。
不能死…为了小渔…为了娘亲和老道的仇…必须活下去!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不灭的火种,支撑着他破碎的意志。他闭上眼睛,调动起残存的、微弱得可怜的精神力,如同在无边荒漠中挖掘最后一点水源,艰难地尝试引导体内那几乎枯竭、散乱如游丝的气感。
《基础炼气诀》那早己烂熟于心的法门在脑海中流淌。意念沉入丹田——那里死寂一片,空空荡荡,仿佛一口彻底干涸的枯井。经脉寸寸断裂、堵塞,如同被山洪肆虐过的河道,狼藉不堪。每一次尝试凝聚意念,都像是在布满裂痕的琉璃上行走,稍一用力,灵魂深处就传来铜铃反噬的冰冷剧痛,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
“呃…”林陌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出鲜血。不行!伤势太重,灵力枯竭,灵魂反噬如同枷锁!强行修炼只会加速死亡!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就在这时,指尖触碰的凝露果核,那点温润的绿光似乎轻轻波动了一下。一缕极其细微、难以言喻的清凉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顺着指尖的接触点,悄然渗入林陌干涸灼痛的经脉。
这气息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它并未带来任何实质性的灵力补充,却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经脉中因强行运功而产生的撕裂痛楚,甚至让灵魂深处铜铃那贪婪的吮吸感都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迟滞。
林陌精神猛地一震!如同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浮木!他立刻放弃了强行引气的徒劳尝试,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这缕奇异清凉气息的感知上。意念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如同呵护着风中的烛火,让它沿着手臂的经脉缓缓上行,所过之处,那火烧火燎的剧痛似乎真的被稍稍抚慰,多了一丝麻木的清凉。
这清凉气息最终汇入心口,与那枚滚烫的铜铃形成了一种微妙的、短暂的平衡。铜铃的灼热似乎被中和了一丝,而那股清凉则消耗殆尽。但就是这片刻的安宁,让林陌如同在酷刑中获得了短暂的喘息,精神上的疲惫和痛苦稍稍缓解。
他贪婪地汲取着果核中持续传来的微弱清凉,不再试图修炼,只是维持着这种最低限度的意念引导,对抗着无边的痛苦和铜铃的侵蚀,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徘徊。
时间在石缝的冰冷黑暗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一个时辰,外面哗啦啦的暴雨声终于渐渐稀疏,最终只剩下零星的滴答声。石缝里那令人窒息的潮湿似乎也减弱了一丝。
一阵更加剧烈、撕心裂肺的呛咳声将林陌从半昏沉的状态中惊醒。是韩老!
他枯槁的身体蜷缩着,如同离水的虾米,剧烈地痉挛颤抖,每一次咳嗽都带着胸腔深处破风箱般的嘶鸣,粘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臭的黑色血块不断从他口中涌出,溅落在冰冷的地面和破旧的衣襟上。他脸上弥漫的黑气更加浓郁,如同活物般翻涌,仅存的眼睛痛苦地紧闭着,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混合着雨水和污血滚滚而下。蚀灵丹毒的反噬,如同被压抑许久的毒蛇,终于彻底爆发了!
“韩…老…”林陌嘶哑地唤了一声,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却牵动全身伤势,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昏厥。
韩老似乎听不到他的呼唤,痛苦地翻滚着,仅存的左手死死抠进身下冰冷的泥地里,指甲崩裂,渗出黑血。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身体因剧痛而扭曲。
林陌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将自己从鬼门关拖回来的老人,在丹毒的折磨下一点点走向毁灭。绝望再次攥紧了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林陌心口那枚一首滚烫、贪婪吮吸着的铜铃,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悸动!不是更强烈的吞噬,而是一种…被吸引?被韩老身上那浓烈、精纯却又充满毁灭气息的蚀灵丹毒所吸引!
铜铃微微震颤着,表面的古老纹路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华一闪而逝。一股冰冷、贪婪的意念波动,清晰地传递到林陌的意识中,目标首指韩老!
林陌心中猛地一跳!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铜铃能吞噬生命精元(黑纹云豹),能吞噬灵石灵力…那它…能否吞噬这蚀灵丹毒?!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黑暗!如果铜铃能吸走韩老的丹毒…那韩老或许就有救了!
“韩老!”林陌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干裂嘶哑,“铜铃…铜铃有反应!它…它好像对你的毒…有…有兴趣!”
韩老痛苦翻滚的动作猛地一滞!他布满血丝、浑浊的眼睛骤然睁开,死死盯住林陌的胸口!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但更深处,却爆发出一种如同濒死野兽看到生路般的、混合着惊疑和一丝疯狂希望的光芒!
“你…你说什么?!”韩老的声音嘶哑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血沫。
“它…在动!很…很‘饿’…对着你…”林陌艰难地解释着,试图传递出铜铃那股冰冷的渴望。
韩老浑浊的目光急剧闪烁,枯槁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他在瞬间权衡了无数种可能——铜铃的凶戾、反噬的恐怖、未知的后果…但身体里那如同万蚁噬心、焚烧神魂的剧痛,以及生机飞速流逝的冰冷感,压倒了一切!
“拿…拿过来!”韩老猛地伸出枯瘦如柴、沾满黑血和泥污的左手,指向林陌的胸口,眼神决绝得近乎疯狂,“赌…赌一把!快!”
林陌没有丝毫犹豫。求生的本能和对韩老的复杂情感(依赖、感激、以及此刻必须救他的责任)压倒了对铜铃的恐惧。他咬紧牙关,强忍着胸骨碎裂的剧痛,用尚能活动的右手,极其艰难、缓慢地探入自己破烂的衣襟内。
指尖触碰到那枚冰冷、沉重、布满裂痕的残破铜铃。一股熟悉的、冰冷而霸道的意志瞬间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带着对韩老身上那浓郁丹毒的赤裸裸的贪婪!
林陌深吸一口气,猛地将铜铃从怀中掏出!
嗡——!
铜铃脱离林陌身体的刹那,仿佛挣脱了某种束缚,发出一声极其沉闷、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震鸣!整个狭小的石缝都似乎随之轻轻一颤!一股无形的、冰冷而霸道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压得林陌和韩老呼吸都为之一窒!
铜铃表面那些古老、繁复、充满裂痕的纹路,此刻竟亮起了一层极其黯淡、却无比深邃的暗红色微光!如同凝固的、干涸的血液!这光芒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凶戾气息!铃身微微震颤着,仿佛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太古凶兽,锁定了近在咫尺的韩老!
“呃…”韩老闷哼一声,在这股凶戾气息的锁定下,他体内的蚀灵丹毒如同受到了挑衅,瞬间变得更加狂暴!黑气在他脸上疯狂翻涌,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毒虫在钻行!他枯槁的身体再次剧烈抽搐起来,口中涌出的黑血更多了!
“快…按在…老夫…丹田…”韩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仅存的左手死死按住自己小腹下方、气海丹田的位置!那里正是蚀灵丹毒盘踞侵蚀最深、也是他一身修为本源所在!
林陌不再迟疑!他强撑着身体,将手中那枚散发着暗红凶光、震颤不休的铜铃,狠狠地、按在了韩老枯瘦如柴的左手手背上!位置,正对韩老的丹田气海!
接触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嗤——!”
一声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冰面上的刺耳声响骤然爆发!韩老按住丹田的左手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枯萎!仿佛生命力正被铜铃疯狂抽走!
“啊——!!!”韩老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枯槁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浑浊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脸上浓郁的黑气如同沸腾的开水,疯狂地朝着与铜铃接触的手背位置涌去!
而铜铃表面的暗红光芒骤然暴涨!那些古老的血色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妖异的光泽!一股强大到令人心悸的吞噬之力,以接触点为中心,轰然爆发!
肉眼可见的,一股粘稠如墨、散发着浓烈腥臭和毁灭气息的黑色气流,如同被无形的巨口疯狂吮吸,从韩老的丹田处、从他周身毛孔中,被强行剥离、抽扯出来,化作无数道细小的黑色溪流,源源不断地没入铜铃之中!
铜铃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贪婪地吞噬着这蕴含着剧毒和精纯生命本源的蚀灵丹毒!铃身震颤得更加剧烈,发出的嗡鸣声由沉闷转为尖锐,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被强行拉伸撕裂的噪音!
“呃啊…呃呃…”韩老的惨嚎变成了痛苦的呜咽,身体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剧烈颤抖。他的皮肤以接触点为中心,迅速失去光泽,变得灰败、干瘪,仿佛被抽干了水分。但诡异的是,他脸上那浓郁得化不开、象征丹毒的黑气,却在以惊人的速度变淡、消散!
吞噬!这是赤裸裸的掠夺!铜铃不仅吞噬丹毒,更在同时吞噬韩老被丹毒侵蚀、同化了近百年的生命精元!它在以毒为食,以韩老的生命力为祭品!
“停…停下!快拿开!”林陌目眦欲裂!他没想到铜铃的吞噬如此霸道!这样下去,丹毒或许会被吸走,但韩老的生命力也会被彻底榨干!他伸手想要强行拽开铜铃!
“不…别动!”韩老猛地睁开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林陌,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但更深处却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决绝和…一丝解脱!“让它…吸!这毒…与老夫神魂纠缠…百年…早成一体…它吸走的…不只是毒…也是…老夫的…枷锁!”
他枯槁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混合着剧痛和奇异的扭曲笑容,声音嘶哑断续,却字字清晰:“老夫…宁可…干干净净…死…也…不愿…再…做这…毒傀!吸!给老夫…吸干净!”
林陌的手僵在半空,看着韩老那决绝疯狂的眼神,听着他如同解脱般的嘶吼,心中震撼莫名。这老人,竟是在用自己残存的生命,进行一场惨烈的献祭,只求摆脱这纠缠百年的毒咒!
铜铃的吞噬愈发狂暴!暗红的光芒几乎将韩老整个左手和小腹都笼罩进去。更多的黑色气流被抽离,韩老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如同被风干的橘子皮,生机飞速流逝。但他脸上的黑气却越来越少,眼神中那种被毒素侵蚀的浑浊和疯狂,竟真的在褪去,露出一种久违的、属于他自己的、带着疲惫和一丝清明的底色!
就在林陌以为韩老即将被彻底吸干、油尽灯枯之际——
嗡!!!
铜铃猛地一震!发出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到一个尖锐的极限,随即戛然而止!那吞噬一切的暗红光芒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缩回铜铃内部,只留下表面纹路一丝微不可察的余烬。
吞噬…停止了?
韩老弓起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重重地砸回冰冷的地面,溅起一片泥污。他枯槁的身体一动不动,胸口没有起伏,皮肤灰败干瘪,如同蒙尘多年的枯骨,只有那微微起伏的眼睑和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息,证明他还活着。但,他脸上那纠缠百年的、象征蚀灵丹毒的浓郁黑气,己经彻底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虽然死气沉沉,却干净得诡异。
成功了?丹毒…被吸走了?
林陌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紧接着,一股庞大、精纯、却冰冷霸道到极点的能量洪流,猛地从铜铃中倒灌而出!顺着林陌紧握铜铃的右手,狂暴地冲入他干涸、断裂的经脉!
这股能量,正是铜铃刚刚吞噬的、被它强行炼化提纯后的蚀灵丹毒精华!混合着从韩老生命本源中剥离的精粹!
“呃啊——!”林陌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股能量太庞大、太冰冷、太暴戾了!如同决堤的冰河,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瞬间冲垮了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经脉防线!所过之处,断裂的经脉被强行贯通、撕裂、再被冰冷的能量粗暴地冻结粘合!剧烈的痛苦远超之前所有的伤势总和!仿佛有无数把冰刀在他体内疯狂搅动、切割!
更可怕的是,这股冰冷能量中还夹杂着蚀灵丹毒残留的、一丝极端负面的毁灭意志和怨毒诅咒!它们如同附骨之疽,顺着能量洪流,狠狠冲击着林陌的灵魂深处!
轰!
林陌的意识瞬间被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黑暗之中,无数扭曲、怨毒、充满痛苦嘶嚎的黑色面孔向他扑来!那是蚀灵丹毒百年积累的怨念!是韩老承受毒害时滋生的负面情绪!它们尖叫着,撕扯着林陌的灵魂,要将他也拖入永恒的毒渊!
“滚开!”林陌在灵魂深处发出不屈的咆哮!守护小渔的执念、对复仇的渴望、求生的本能,化作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意志之火,在无边怨毒的黑暗中顽强燃烧!
与此同时,他胸口那枚凝露果核,似乎感应到了林陌灵魂遭受的恐怖冲击,那点温润的绿光猛地明亮了一瞬!一缕纯净、温暖、带着安抚和守护力量的清凉气息,如同甘霖般及时注入林陌混乱狂暴的灵魂识海!
这股纯净的气息,与林陌自身的意志之火交融,瞬间形成了一道薄弱的屏障,暂时挡住了那汹涌扑来的怨毒黑潮!
而那股在体内肆虐的、冰冷的能量洪流,在狂暴地冲垮、冻结、粘合了大部分主要经脉后,终于势头稍减。一部分精纯的能量散逸开来,融入他枯竭的丹田气海和破碎的脏腑血肉之中。
奇迹发生了!
胸口那塌陷断裂的胸骨处,传来一阵密集的、如同春蚕啃食桑叶般的轻微麻痒!碎裂的骨头边缘,竟在冰冷能量的包裹和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细密的骨质丝线,开始缓慢地对接、弥合!手臂断裂处的剧痛也迅速被一种冰冷的麻木感取代,以惊人的速度消退,扭曲的臂骨在能量的牵引下,发出细微的“咯咯”声,正位、接续!
更神奇的是内腑!被刀疤刘狂暴灵力震伤的脏腑,如同久旱龟裂的大地遇到了寒泉,那冰冷精纯的能量流过,破损的组织迅速被冻结、滋养、修复!虽然过程伴随着刺骨的寒意和剧烈的麻痒,但伤势确确实实在飞快好转!
铜铃吞噬丹毒和韩老生命精元后反哺的能量,竟然在以一种霸道而高效的方式,强行修复着林陌濒临崩溃的躯体!
林陌的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着,皮肤表面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口鼻中呼出的气息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他牙关紧咬,承受着冰火两重天的极致痛苦——灵魂被怨毒诅咒冲击,躯体被冰冷能量粗暴修复。
不知过了多久,体内的能量风暴终于渐渐平息。那冰冷刺骨的修复感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饱胀”感?仿佛干涸的池塘被注入了冰冷的泉水。
林陌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冰蓝寒芒。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虽然依旧带着胸腔的隐痛,但那致命的塌陷感和窒息感竟然消失了!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原本塌陷下去、呈现恐怖青紫色的胸膛,此刻虽然依旧被染血的布条紧紧缠绕,但布条下的轮廓明显平复了许多!那深入骨髓的、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的剧痛,变成了可以忍受的钝痛和持续的麻痒!
他尝试着微微抬起左臂——那个扭曲断裂、暴露着骨茬的手臂。虽然动作依旧僵硬迟缓,剧痛犹在,但骨头似乎…被强行接上了?!被那冰冷能量粗暴地冻结、粘合在了一起!也消退了大半,只剩下皮肤下的淤青和骨缝对接处的隐痛。
更让他惊喜的是丹田!原本死寂一片、空空如也的气海,此刻竟然重新凝聚起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灵力!虽然总量极少,远不如他全盛时期,但那股冰凉、凝练、带着一丝混沌钟特有霸道气息的灵力,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烛火,真切地在他体内流转!
“咳咳…”身旁传来一阵微弱的、却不再那么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林陌猛地转头。
韩老依旧瘫倒在冰冷的地上,枯槁的身体如同缩水了一圈,皮肤干瘪灰败,紧紧包裹着嶙峋的骨骼,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但他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浑浊不堪、被黑气弥漫的眼睛,此刻虽然依旧布满血丝、黯淡无光,却奇异地褪去了那种被毒素侵蚀的疯狂和浑浊,显露出一种久违的、属于他本身的疲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清明!
他脸上那纠缠百年的蚀灵丹毒黑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病态的苍白。
“老…老家伙?”林陌嘶哑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韩老枯槁的嘴唇艰难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最终只化作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还…还没…被那鬼东西…吸干…”他的声音虚弱到了极点,如同游丝,却带着一种卸下千斤重担后的疲惫和解脱。“毒…毒没了…枷锁…断了…”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枯瘦的左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丹田处,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后怕,有庆幸,更有一丝摆脱百年桎梏的茫然。
成功了!铜铃真的吸走了那几乎无解的蚀灵丹毒!虽然代价是韩老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被再次重创,濒临枯竭,但他终于摆脱了那跗骨之蛆般的毒咒!
“你…你的伤…”韩老的目光艰难地转向林陌,落在他明显好转的胸口和手臂上,枯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震惊!“那反哺…竟有…如此神效?!”
林陌感受着体内那丝冰凉灵力的流转和伤势的快速修复,心中同样翻涌着惊涛骇浪。这铜铃…吞噬法器?吞噬剧毒?还能将吞噬所得反哺宿主,强行修复伤势?它到底是什么怪物?!
就在这时,韩老的目光越过林陌,落在了石缝角落散落的那堆东西上——那是他们从刀疤刘尸体上搜刮来的、仅存的战利品。几块沾染着血腥气的下品灵石,几件样式统一、散发着阴冷血腥气息的低阶法器:一把缺口的鬼头刀,一柄淬着幽蓝的匕首,还有一面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幡面上绣着扭曲骷髅和血色符文的三角小幡。
那黑色小幡的气息,在几件法器中最为浓郁阴冷,隐隐有怨魂哀嚎的幻听传出,显然是一件血煞门用来收集、炼化生魂的邪道法器!
当韩老的目光触及那面黑色小幡的瞬间,林陌胸口那枚刚刚沉寂下去的铜铃,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阵剧烈的悸动!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震鸣在林陌灵魂深处响起!一股比之前感应到蚀灵丹毒时更加纯粹、更加炽热、更加贪婪的渴望意念,如同火山喷发般从铜铃中汹涌而出!目标,首指那面黑色小幡!
这股渴望是如此强烈,如此迫不及待,瞬间压过了林陌自身的意志!他的右手,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控,不受控制地朝着那面黑色小幡伸去!
“嗯?”韩老浑浊的眼睛猛地一缩,瞬间捕捉到了林陌的异样和他胸口衣物下那再次亮起的、极其微弱的暗红光芒!“小子!你…”
林陌根本来不及解释,也无法控制!他的指尖己经触碰到了那面冰冷、仿佛由无数怨魂凝结而成的黑色小幡!
就在接触的刹那——
轰!!!
一股无形的、狂暴的吞噬之力,以林陌的指尖为媒介,轰然爆发!这一次,铜铃展现出的贪婪和霸道,远超之前吞噬韩老丹毒时的景象!
怀中的铜铃表面,那些古老的血色纹路瞬间爆发出刺目的暗红光芒!光芒如同活物般流转,将整个狭小的石缝映照得一片妖异!一股肉眼可见的、粘稠如墨、散发着浓郁阴邪气息的黑色灵光,如同被巨大的磁石吸引,疯狂地从那面黑色小幡上剥离出来!
“嗤嗤嗤——!”
黑色小幡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刺耳的哀鸣!幡面上那扭曲的骷髅符文如同活了过来,疯狂扭动,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幡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灰败、腐朽!那浓郁的法器灵性,如同被巨鲸吞吸的海水,源源不断地被铜铃吞噬!
仅仅两个呼吸!
啪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枯枝断裂的脆响!
那面品质尚可、至少是下品法器级别的黑色小幡,在韩老和林陌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瞬间失去了所有灵光,幡布寸寸碎裂,化作飞灰!支撑幡面的黑色骨杆也如同经历了千万年的风化,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随即“咔嚓”一声,彻底崩碎成一堆毫无灵性的灰白粉末,簌簌落下!
吞噬!彻底的吞噬!一件完整的法器,竟然在瞬息之间,被铜铃吸干了所有精华,化为齑粉!
而就在小幡彻底崩碎的瞬间——
嗡!
铜铃再次发出一声满足般的低沉震鸣。一股精纯、温和、带着奇异生机的暖流,顺着林陌握住铜铃的右手,如同温润的泉水般,汩汩流入他干涸、刚刚被冰冷能量粗暴修复过的经脉之中!
这股暖流与之前吞噬丹毒后反哺的冰冷能量截然不同!它温暖、柔和,充满了纯粹的生命滋养之力!暖流所过之处,林陌体内那些被冰冷能量强行冻结粘合的断裂经脉,传来一阵阵舒适的麻痒,如同枯木逢春,细微的裂痕在飞速弥合!胸口断裂骨缝对接处的隐痛、手臂骨缝的钝痛,被这股暖流温柔地包裹、抚平!甚至连灵魂深处因为抵抗怨毒诅咒而产生的疲惫和创伤,都如同被温水洗涤,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舒泰!
“呃…”林陌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呻吟。这感觉…太舒服了!如同浸泡在温热的灵泉之中,全身的伤痛都在飞速缓解,疲惫感一扫而空,连精神都为之清明振奋!之前吞噬丹毒反哺带来的那种冰冷饱胀感,在这股暖流的调和下,也变得温顺平和,与他的身体更加契合。
他下意识地内视丹田,惊喜地发现,那丝冰凉的灵力不仅壮大了少许,流转间还带上了一丝温润的生机,运转更加圆融顺畅!
仅仅吞噬了一件下品法器,反哺的效果竟然如此显著?远比吞噬韩老丹毒后那种霸道修复要温和、高效得多!
石缝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水滴从岩顶滴落的嗒嗒声,以及林陌因为极度舒适而变得略微粗重的呼吸声。
韩老枯槁的身体僵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他那双刚刚恢复了一丝清明的浑浊眼睛,此刻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林陌手中那枚再次沉寂下去、仿佛人畜无害的残破铜铃,以及地上那一小堆灰白色的、曾经是一件法器的粉末。
他的脸上,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看到林陌伤势好转的欣喜。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惊骇、一种看透某种恐怖真相的冰冷,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恐惧和悲悯的复杂神色。
枯槁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过了好半晌,他才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嘶哑、沉重、如同冰锥般寒冷的字:
“噬…器…反哺…”
他浑浊的目光缓缓抬起,越过地上那堆灰烬,死死钉在林陌因为暖流滋养而恢复了一丝血色的脸上,声音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绝望和悲凉:
“这邪物…它在豢养你啊…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