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之巅,中环交易广场。
顶楼的宴会厅灯火璀璨,亮如白昼。
今晚,这里是整个港岛权力的漩涡中心。
新成立的“九鼎集团”开业酒会,几乎抽空了港岛所有的顶级名流。
水晶吊灯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每一张笑脸背后,都可能藏着吞掉对手的野心;每一次碰杯,都可能敲定一笔数以亿计的生意。
镁光灯如同疯长的野草,疯狂地在会场每一个角落闪烁。
而所有镜头的焦点,都对准了那个站在台前的男人——郑丹瑞。
手工定制的意国西装,剪裁得体,将他饱经风霜却依旧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淋漓尽致。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慢条斯理地应付着每一个上前道贺的宾客,举手投足间,已然是顶级大亨的风范。
谁能想到,就在不久之前,他还是那个在片场为了一场戏跟人玩命的“铁拐郑”?
如今,他是一周之内,鲸吞百亿资产,硬生生从港岛这片血腥的商业红海中撕开一道口子,强行崛起的“九鼎集团”主席!
台下,阿杰和洪豹穿着租来的名牌西装,紧张得手心冒汗,看着自家老板在港岛真正的权力之巅谈笑风生,感觉像在做梦。
苏小曼则一袭红色长裙,端着香槟,优雅地穿梭在人群中,以九鼎集团总经理的身份,为郑丹瑞过滤掉那些不够资格的攀谈者。她的目光,时不时地掠过郑丹瑞,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这一切,都只是周先生,随手布下的一局棋而已。
郑丹瑞,是棋子。
在场的所谓巨头,同样是棋子。
而那位真正的棋手,此刻,又在何方?
“郑生,恭喜,恭喜啊!后生可畏,我们这些老家伙,是真的要被拍在沙滩上了。”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像个和善邻家伯伯的男人端着酒杯走来,笑呵呵地说道。
郑丹瑞心中一凛。
李甲诚!
港岛华人商界的旗帜,真正的巨鳄。
“李生,您说笑了。”郑丹瑞连忙举杯,姿态放得很低,“我这点小打小闹,全靠运气。在您面前,我就是个小学生。”
“运气?”
李甲诚笑得更加和善,镜片后的眼睛却锐利如鹰。
“能一口气拿出百亿现金,在汇丰都反应不过来的时候,就把马世昌连根拔起,这可不是运气能解释的啊。郑生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有大水喉或者猛料支持吧?”
话音轻飘飘,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刺向了九鼎集团最核心的秘密——资金来源、信息来源。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了几分。
无数耳朵,悄悄竖了起来。
郑丹瑞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但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周凡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以及那句淡淡的嘱咐。
“他们会问你的钱从哪来,靠山是谁。你什么都不用解释,笑就行了。”
于是,郑丹瑞笑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学着周凡的样子,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举起酒杯,轻轻和李甲诚碰了一下。
“李生,喝酒。”
李甲诚的眼睛微微眯起。
这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这个郑丹瑞,比他想象中,要难缠。
“呵呵,好,喝酒。”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是啊,长江后浪推前浪。郑生这收购的手法,快、准、狠!连我这个搞了一辈子精算的人,都看不懂啊。”
李召极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他不像李甲诚那样笑里藏刀,他的眼神,就是一把刀,一把算盘化作的刀,仿佛能将郑丹瑞从里到外,把每一块骨头,每一滴血,都算出个价钱来。
“郑生,九龙那几块地,现在在你手上,可成了香饽饽。下一步,是打算继续搞地产,还是有别的想法啊?”
这是在试探九鼎集团的战略布局。
两大华资巨头,一左一右,如同两座大山,将郑丹瑞夹在中间。
那股无形的压力,让郑丹瑞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只能死死记住周凡的交代,继续保持着那副神秘的笑容,用同样的话术应付:
“李生,您也说笑了。未来的事,谁说得准呢?喝酒,喝酒。”
李甲诚和李召极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油滑。
神秘。
深不可测。
这是他们给郑丹瑞,或者说,给郑丹瑞背后那个人的初步标签。
就在这暗流涌动的时刻,宴会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原本喧嚣的气氛,像是被人按下了静音键,瞬间为之一滞。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去。
只见一个身影,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步入会场。
来人穿着一身合体的燕尾服,戴着金丝眼镜,脸上挂着温和得如同春风般的笑容,眼神却冰冷得像是西伯利亚的寒流。
TVB董事,钱永利。
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一个所有人都知道,他绝不该出现在这里,却又偏偏出现在了这里的客人。
在场的巨头们,脸色都变得微妙起来。
他们知道,今晚真正的重头戏,来了。
钱永利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穿过人群,走到了郑丹瑞的面前。
“郑主席,不请自来,还望海涵。”
他的粤语,带着一丝奇特的、挥之不去的牛津腔调。
“钱董事大驾光临,是我的荣幸。”
郑丹瑞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开业大吉,总要送份贺礼,才算有心。”钱永利笑着,打了个响指。
身后,他的助理立刻捧上一个精致的、由丝绒包裹的礼盒。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个礼盒吸引。
他们都想知道,这条英资的走狗,港府的眼线,会送出怎样一份“贺礼”。
郑丹瑞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打开了礼盒。
盒子里,没有金银玉器,没有名贵字画。
只有一枚古董黄铜罗盘,静静地躺在深红色的丝绒上。
罗盘的边缘,刻着一行细密的英文:Royal Geographical Society, 1888。
维多利亚时期,英国皇家地理学会颁发的特制罗盘。
一件代表着“探索”与“秩序”的古物。
钱永利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扶了扶金丝眼镜,慢悠悠地解释道:
“这枚罗盘,寓意着指引方向。希望九鼎集团在未来的商海之中,能有它指引,永不迷航。”
话音落下。
全场死寂。
在场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谁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这哪里是贺礼?
这分明是警告!是威胁!
第一层意思:警告郑丹瑞,在港岛这片地界,谁才是给你“指引方向”的人。你走的每一步,最好都按照我们画好的航线来,否则,就会迷航,就会触礁,就会船毁人亡!
第二层意思:暗示他们就像这枚罗盘,能够精准地“定位”到你。无论你背后藏着谁,我们都能把你挖出来!
一瞬间,所有看向郑丹瑞的目光,都带上了一丝怜悯。
初出茅庐,就直接撞上了这条最凶狠的疯狗。
这九鼎集团,怕是要悬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郑丹瑞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甚至笑了。
因为在来之前,周凡给他的建议中,就预演过这一幕。
周凡当时的原话是:“如果有人送钟,送伞,或者送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恶心你,不用怕。你只要告诉他一句话……”
郑丹瑞伸出手,将那枚沉甸甸的黄铜罗盘拿在手里,掂了掂。
然后,他抬起头,直视着钱永利那冰冷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多谢钱董事的厚礼。”
“不过,我们九鼎做事……”
他顿了顿,环视全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不靠罗盘。”
“靠的是规矩,和朋友。”
轰!
这短短的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李甲诚端着酒杯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一秒。
李召极那精于计算的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震惊。
不靠罗盘!
这是在当着所有人的面,公然拒绝了英资划定的“方向”!是宣告要自己制定航线!
靠的是规矩!
这是在暗讽钱永利这种人不守规矩,同时,也是在宣告,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规矩”!一套不容挑战的铁律!
和朋友!
这更是最致命的一句!这是在告诉所有人,我们不是孤军奋战,我们有“朋友”!至于这个朋友是谁,有多大的能量,你们自己去猜!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回击了。
这是反击!
是宣战!
是在钱永利划下的道儿上,用更硬的姿态,更狠的规矩,划下了一条更深的线!
你不是要给我指方向吗?
不好意思。
老子自己,就是方向!
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郑丹瑞这石破天惊的回应,震得头皮发麻。
钱永利脸上那温和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死死地盯着郑丹瑞,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的色厉内荏。
但是,没有。
郑丹瑞的眼神,平静,且坚定。
那是一种背后有擎天巨柱支撑着,才敢拥有的底气。
良久。
钱永利忽然笑了,他轻轻鼓掌。
“啪,啪,啪。”
“好。很好。”
“郑主席,有性格。我记住你了。”
他深深地看了郑丹瑞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带着他的助理,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径直离去。
直到钱永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宴会厅里那凝固的空气,才重新开始流动。
郑丹瑞站在原地,手心里,全是冷汗。
刚刚那一瞬间的交锋,比他这辈子拍过的所有危险动作戏,加起来还要惊心动魄。
但他赢了。
按照周先生的剧本,他完美地赢下了这第一阵。
他抬头,望向窗外维多利亚港璀璨的夜景,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周先生。
您布下的这盘棋,现在,才刚刚开始啊。
而那条来自日不落帝国的疯狗,已经被彻底激怒了。
接下来,又会是何等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