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环，无数大楼顶层的灯光，直到午夜才熄灭。
当马世昌那句“掘地三尺，都要将佢给老子挖出来”的命令落下时，一场无形的风暴，便已然成型。
这不是街头古惑仔的砍杀，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肉横飞。
这是资本的战争。
比刀子更锋利，比子弹更致命。
……
第二天，清晨。
郑丹瑞正在半山别墅的私人健身房里，赤着上身，汗流浃背地打着沙袋。
他每一拳都势大力沉，虎虎生风，完全看不出是一个身家亿万的富豪，倒更像一头随时下山的猛虎。
经过周凡的提点和布局，他如今在港岛商界，也算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身家暴涨，地位飙升，那些以前对他爱答不理的银行家、大亨，现在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地叫一声“郑生”。
这种感觉，让他很受用。
“铃铃铃——”
墙上的私人电话响了。
郑丹瑞扯下拳套，抓起毛巾擦了把汗，随手接起电话，语气里带着一丝上位者特有的慵懒。
“喂？”
“郑……郑生，是我，汇丰的胡经理。”电话那头的声音，少了平日的谄媚，多了一丝公事公办的冰冷。
“哦，阿胡啊，咩事啊？上次讲嘅嗰笔贷款，批咗未啊？”郑丹瑞浑不在意地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三秒。
“郑生，不好意思。经过我们总行风控部门的紧急评估，认为贵公司近期的投资项目风险过高，资金链存在巨大隐患。所以……所以你们之前申请的所有信贷额度，从现在开始，全部冻结。”
郑丹瑞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冻结？胡经理，你系咪同我讲笑啊？我哋嘅合作一直好愉快，我啲项目嘅前景，你唔系唔清楚！”
“对不起，郑生，这是总行的决定，我也无能为力。”
“嘟……嘟……嘟……”
电话脆地挂断了。
郑丹瑞握着话筒，愣在原地，胸口一阵发闷。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电话又响了。
“郑生！不好了！税务局的人杀过来了！十几个人！话要查我哋公司十年内所有嘅账目！已经开始封文件了！”电话里，是公司财务总监惊慌失措的尖叫。
“砰！”
郑丹瑞一拳狠狠地砸在墙上，坚硬的墙壁上瞬间出现一个浅浅的拳印。
“慌什么！让他们查！老子的账干干净净，怕他们个鸟！”他对着电话怒吼。
可嘴上虽然硬气，一股寒意，却已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银行冻结贷款。
税务局突击查账。
这两件事，任何一件都足以让一家公司元气大伤。
现在，它们在同一天，同一个小时内，同时发生了！
这不是巧合！
这是有人在搞他！
而且，是往死里搞！
一整个上午，郑丹瑞的电话就没停过。
“郑生，我们南亚的供货商突然单方面撕毁了合同，宁愿赔三倍违约金！”
“郑生，城建署驳回了我们青衣那块地的开发申请，理由是……规划图不合规？”
“郑生，我们三个最大的经销商，全部停止进货了！”
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郑丹瑞的神经上。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艘在海上航行的大船，四面八方忽然涌来了滔天巨浪，船身被拍打得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倾覆。
到了下午，他公司的门口，已经被各路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郑丹瑞涉嫌巨额偷税漏税！”
“昔日股神，恐将破产！”
“郑丹瑞商业帝国一夜崩塌！”
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已经提前为他写好了墓志铭。
办公室里，郑丹瑞像一头困兽，来回踱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想不通。
究竟是谁？
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可以在一夜之间，调动银行、税务、城建、媒体……几乎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对他进行全方位的绞杀？
这根本不是商业竞争。
这他妈是降维打击！
他拼命地给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朋友”打电话。
可结果，要么是无人接听，要么就是支支吾吾，说两句场面话就匆匆挂断。
所有人都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他。
直到黄昏时分，他终于打通了一个人的电话。
那人是他在道上混的时候，欠过他救命之恩的一个老兄弟，现在在一家华资银行当高层。
“瑞哥……你……你快跑吧！”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恐惧。
“阿豪！你同我讲清楚！究竟系边个喺度搞我？！”郑丹瑞抓着电话，青筋暴起。
“我……我唔敢讲……瑞哥，听我一句劝，你惹到嘅唔系人，系神仙！你斗唔过佢嘅！趁而家仲走得甩，赶紧离开港岛，永远都唔好返嚟！”
“我你老母！讲！”郑丹瑞状若疯虎，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电话那头被他的气势吓到，沉默了许久，终于用蚊子般的声音，颤抖着吐出了一个名字。
“系……系大马集团……”
“马……马世昌……”
轰！
这两个名字，像两道九天玄雷，狠狠劈在郑丹瑞的脑子里。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电话“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大马集团？
马世昌？
那个盘踞在九龙，几十年如一日，低调得像个影子，却连李甲诚都要忌惮三分的大马集团？
那个传说中，靠着卖假药和黑心生意起家，手上沾满了血，黑白两道通吃的集团？
郑丹瑞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个恐怖的存在。
什么新兴富豪，什么商界新贵，在这种潜伏了几十年的深海巨鳄面前，连一盘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海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瘫坐在老板椅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跑？
往哪里跑？
港岛就这么大，马世昌这种人，想要他死，他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跑不掉！
绝望，彻底的绝望。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身影。
一个无论何时，都始终淡定从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身影。
周凡！
周先生！
郑丹瑞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对！还有周先生！
这一切的局，都是周先生布下的！
他一定有办法！一定有！
郑丹瑞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只有他知道的号码，用尽全身的力气，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通了。
“喂？”
电话那头，传来周凡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的声音。
这声音，此刻在郑丹瑞听来，不亚于天籁。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剧烈颤抖。
“周……周先生……”
“是我。”
“出……出事了……我们……”
郑丹瑞的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们可能……惹到了一尊我们惹不起的神……”
“大马集团。”
他说完，便死死地握住电话，心脏狂跳，等待着那头的审判。
他想象过周凡可能会有的任何反应。
震惊、愤怒、凝重、甚至……是放弃他这颗棋子的冷漠。
然而，电话那头，却只有一片死寂的沉默。
足足过了五秒钟。
周凡那平静无波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只有一个字。
“哦。”
这一个字，轻描淡写，就像是听人说了一句“今天天气不错”一样，不带任何情绪。
郑丹瑞彻底懵了。
哦？
就一个“哦”？
他这边已经天崩地裂，快要家破人亡了！您老人家就一个“哦”？
然而，还不等他再说什么，周凡便淡淡地开口了，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慌什么。”
“一条在水底潜了几十年的老泥鳅而已，也敢自称是神？”
“既然他自己浮上来了，那就把他钓上来，剁碎了，喂狗。”
“安心等我电话。”
说完，不等郑丹瑞有任何反应，“嘟”的一声，电话被直接挂断。
郑丹瑞握着已经没了声音的电话，整个人呆立在原地，脸上写满了茫然与震撼。
老……老泥鳅？
剁碎了……喂狗？
他看着窗外被霓虹灯染成血色的夜空，又一次对自己跟随的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
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