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沙咀，郑丹瑞的半山别墅。
客厅里不再是前几日的狼藉，名贵的波斯地毯重新铺上，被打碎的古董花瓶也换上了新的。
郑丹瑞坐在黄花梨木的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杯滚烫的普洱，袅袅升起的水汽模糊了他那张儒雅的脸。
他的财务危机解除了。
动用了几十年积攒下的，那些早已不上台面的人情，拆东墙补西墙，总算是暂时稳住了局面。
但代价是巨大的。
他欠下的人情债，以后要加倍偿还。
更重要的是，他丢了脸。
在港岛，脸面比黄金还贵。
心腹彪叔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他能感觉到，自家老板身上那股阴沉的气息，比资金链断裂时还要恐怖百倍。
彪叔小心翼翼地开口，“洪豹和阿杰那帮人，最近很安分，好像都缩回九龙城寨了。”
郑丹瑞抿了一口茶，动作不疾不徐。
“江湖上的事，先放一放。”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跟一群烂仔打打杀杀，那是他们的玩法。现在，我要用我的规矩，跟他玩。”
彪叔愣住了。
郑丹瑞放下茶杯，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在娱乐圈，我让他演什么，他就得演什么。我让他死，他就活不过下一集。”
“打电话给方小姐。”郑丹瑞淡淡吩咐道，“告诉她，TVB今年要是还想拿我的剧本，就立刻把《黑白交锋》剧组里的周凡给我换掉。”
“已经拍好的，全部作废，找人重拍。”
“还有，通知一下王天林和李国祥，他们那部《法外柔情》，男二号何志峰这个角色，周凡不配演。”
彪叔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何止是封杀！
这是要把周凡在娱乐圈里，连根拔起，挫骨扬灰！
……
清水湾，TVB电视城。
监制李国祥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像一块铁板。
他刚刚挂断了六叔秘书方小姐的电话，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电话里，方小姐的语气客气而疏离，但传达的意思却让他如坠冰窟。
“李监制，郑先生的意思，你也明白。他说了，那个叫周凡的演员，打法太危险，不适合出现在TVB的剧组里，这是为了所有演职人员的安全着想。”
安全着想？
放屁！
李国祥心里破口大骂，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郑丹瑞在TVB的地位，无人能及。他的剧本，是收视率的保证。他的人脉，遍布港岛黑白两道。
得罪了他，别说自己这个监制，就算是高层也要掂量掂量。
他拿起电话，手指在拨号盘上悬了半天，最终还是沉重地按了下去。
电话接通，传来林岭东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喂！阿祥！什么事？老子正拍戏呢！”
李国祥清了清嗓子，艰难地开口：“阿东……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片刻之后，林岭东和袁何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搞什么鬼？神神秘秘的！”林岭东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袁何平则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眼神锐利。
李国祥给两人倒了杯茶，嘴唇蠕动了半天，才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郑先生的意思，是上面的意思。阿凡的戏，必须全部推翻重拍。那个角色……另外找人吧。”
“砰！”
林岭东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茶水溅了一地。
“你说什么？！重拍？换人？！”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怒吼道，“郑丹瑞他算个什么东西！他一个制片人，凭什么对我的剧组指手画脚！”
“阿东，你冷静点！”李国祥连忙安抚。
“我冷静个屁！”林岭东指着李国祥的鼻子骂道，“周凡演得有多好，你没长眼睛吗？那是天才！是几十年难遇的天才！他说换就换？！”
一旁的袁何平脸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冷冷开口：“周凡的动作戏，是我亲自设计的。有没有危险，我比谁都清楚。郑丹瑞这是在打我的脸。”
“八爷，阿东，我知道你们委屈，可这是方小姐亲自下的命令啊！”李国祥一脸苦涩，“郑丹瑞这次是铁了心要搞周凡，我们……我们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林岭东气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他知道，李国祥说的是事实。
在TVB这个庞大的机器面前，他一个导演，根本没有话语权。
“妈的！”他狠狠一拳砸在墙上，“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剧组。
“听说了吗？周凡被换掉了！”
“真的假的？他演得那么好！”
“嘘！小声点！听说是得罪了瑞哥！”
“活该！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一个新人，天天摆着张臭脸，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可惜了，那几场打戏，拍得是真精彩……”
各种议论声，幸灾乐祸的，扼腕叹息的，在片场的各个角落里响起。
所有人都认定，周凡的演艺生涯，完了。
就在这片嘈杂和混乱中，周凡来了。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T恤牛仔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径直穿过人群，无视了那些探究、同情、或是嘲弄的目光，走到了林岭东和袁何平面前。
“林导，八爷。”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林岭东看着他，满脸的愧疚和愤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袁何平皱着眉，拍了拍周凡的肩膀，沉声道：“阿凡，这件事，我们……”
“进去说吧。”
周凡打断了他们，指了指旁边空着的休息室。
休息室的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林岭东再也忍不住，一脚踹在桌子上：“阿凡！你放心！这口气我咽不下！大不了这部戏我不拍了！我去找六叔理论！”
“没用的。”周凡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静。
他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然后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轻轻放在桌上，推到了两人面前。
“这是什么？”林岭东愣住了。
袁何平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你们先看看。”
林岭东狐疑地拿起文件袋，倒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沓厚厚的报告。
他拿起第一页，只看了一眼，呼吸就猛地一窒。
旁边的袁何平凑过来看，瞳孔也骤然收缩。
报告的标题触目惊心——《关于郑丹瑞名下瑞祥影业及关联海外账户涉嫌黑金洗钱产业链初步调查报告》。
下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表，详细记录了一笔笔见不得光的资金，如何通过电影投资、道具采购、海外发行等名目，从港岛流向巴拿马、开曼群岛等避税天堂，最后又以“合法投资”的名义流回港岛。
其中，涉及的军火走私、赌场放贷，每一条都足以让郑丹瑞牢底坐穿！
林岭东和袁何平看得浑身冰凉，手脚发麻。
他们终于明白了！
他们终于明白郑丹瑞为什么会像疯了一样，不惜动用所有力量也要把周凡往死里整！
敢情……周凡手里捏着能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死穴！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江湖恩怨了，这是要命的死仇！
两人抬起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周凡。
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还藏着多少他们不知道的秘密？
周凡迎着他们震惊的目光，站起身，对着两人深深鞠了一躬。
“林导，八爷。”
他诚恳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歉意。
“郑丹瑞要断我的路，我认。”
“但因此连累两位前辈，让我心中有愧，于心不忍。”
“这份报告，是我最后的底牌，我本想让它永不见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文件，一字一顿地说道：
“现在，我把它交给二位。”
“是打，是和，由你们来决定。”
整个休息室，死一般的寂静。
林岭东和袁何平都呆住了。
他们看着周凡那张平静而真诚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番话，以退为进，情义并重。
他把所有的选择权，交到了他们手上。
既全了他们的面子，又把他们和自己彻底绑在了一起。
这哪里是走投无路的求助？
这分明是一招滴水不漏，算尽人心的阳谋！
两位在江湖和片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江湖，此刻感觉自己就像刚出道的新人，被这个年轻人的城府和手段，彻底击溃。
良久。
“啪！”
袁何平猛地一拍桌子，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怒火喷涌！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胶卷，攥在手心，骨节捏得发白！
“妈的！”
“欺人太甚！”
这位港岛武指界的泰山北斗，死死盯着周凡，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这些资料，我亲自送去给郑丹瑞！”
“我倒要看看，是他郑丹瑞的规矩大，还是公理的拳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