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哥，你没事吧？”导演林岭东和几个工作人员见郑丹瑞面色不好，赶紧围了上来，关切地问道。
郑丹瑞缓缓收回目光，脸上重新挤出那标志性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摆了摆手，声音嘶哑：“无事，同凡仔切磋，一时投入得滞，扯到旧伤而已。”
他没有再看周凡一眼，只是对着林岭东和袁何平点了点头，便在助手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片场。
那背影，带着几分狼狈，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阴沉。
所有人都看得出，这位TVB的镇台之宝，今天心情很差。
只有袁何平，看着郑丹瑞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还在“后怕”地拍着胸口的周凡，眼眸里，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精光。
他走到周凡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凡仔，你路子好野，但江湖水深，小心行路。”
周凡抬起头，脸上挂着“单纯”的疑惑：“八爷，你讲咩啊？我唔系好明。”
袁何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说，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去安排下一场戏了。
……
九龙城寨，安全屋。
老旧的风扇有气无力地转动着，昏黄的灯光下，洪豹和阿杰正襟危坐，神情肃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油味和压抑的怒火。
就在一个钟头前，噩耗传来。
他们手下两个最机灵的兄弟，在旺角打探消息的时候，被一伙人给围了。
对方没下死手，却招招歹毒。
一个被打断了三根手指，另一个被硬生生敲碎了膝盖骨。
人是蛇仔明花了大价钱从对方手里赎回来的，现在已经送去林良那里救治。
动手的人，是郑丹瑞的郑家班武行。
这是警告。
一个毫不掩饰，血淋淋的警告。
“凡哥！”
“凡哥！”
阿杰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了大腿上还未痊癒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眼中的凶光却愈发炽烈。
“呢啖气忍唔落！郑丹瑞个老不死摆明车马要同我哋开战！我带人去扫了郑家班的场子！”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那股子在西贡街头拼杀出来的狠劲，再次被激发出来。
洪豹虽然没说话，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桌上被他捏得变形的啤酒罐，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以他的老辣，自然能看出这是郑丹瑞故意激怒他们引他们现身的伎俩，但在兄弟受辱这件事上，他不能退让！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
血，必须用血来偿！
周凡没有立刻回应。
他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微缩胶卷盒。
良久，他抬起眼皮，平静地看着情绪激动的阿杰，问道：“扫场？”
“然后呢？”
“和他的人在弥敦道、在西洋菜街互斩？斩到差佬过来，把我们一锅端？”
周凡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阿杰和洪豹的心头。
“可、可是，凡哥！兄弟们都被人欺负到头上了！我们如果不还手，以后还怎么在道上立足？！”阿杰不甘心地吼道。
“还手？当然要还。”
周凡将胶卷盒“啪”地一声按在桌上，站起身，走到窗边。
他望着窗外九龙城寨那片密不透风的楼宇，声音里带着一种让人心悸的冷静。
“但不是现在，也不是用你们想的那种方法。”
周凡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
“郑丹瑞是什么人？TVB镇台之宝，港岛名流。他手下的郑家班，是港岛最大的武行班底，差佬里都有他的人。我们现在这点人手，去跟他硬碰硬，是鸡蛋碰石头。”
“他现在巴不得我们跳出来，跟他的人在街上开片。那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借用差佬的手，把我们一网打尽。到时候，我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阿杰的脸色涨得通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洪豹叹了口气，沙哑着嗓子开口：“凡哥，道理我们都懂。可是……就这么算了？”
“算了？”周凡笑了，那笑容里没有半点温度。
“谁说要算了？”
他走回桌边，指了指那个微缩胶卷盒。
“对付郑丹瑞这种笑面虎，不能用刀，要用脑。”
“他最在乎的是什么？不是那些武行，不是江湖地位，而是他现在的身份，他的钱，他好不容易洗白的这身皮！”
“我们要做的，不是砍他的人，而是……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周凡的话，让阿杰和洪豹心头剧震，眼中同时闪过一抹亮光。
“凡哥，你的意思是……”洪豹试探着问。
周凡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蛇仔明的号码。
“蛇仔明，我。有两件事要你马上去办，要绝对干净，绝对保密。”
电话那头的蛇仔明立刻应道：“凡哥您吩咐！”
“第一，你用一个绝对查不到来源的渠道，去邮局，寄两份匿名信。”
周凡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一份，寄给廉政公署执行处A组，指名要A组首席调查主任收到。”
廉政公署！
听到这四个字，洪豹和阿杰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另一份，”周凡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丝玩味，“寄给英资太古集团的董事局主席办公室。”
太古集团？
阿杰和洪豹对视一眼，满脸困惑。这跟太古又有什么关系？
周凡没有解释，继续对着电话说道：“信里装的东西，就是我让你冲洗出来的那份资料的备份。记住，只要关于那几个海外空壳公司账户的资料，其他的，一概不要。”
“特别是里面关于郑丹瑞名字的部分，全部处理掉，一个字都不能留。要让收到信的人觉得，这就是一份单纯的匿名举报，举报的是一家金融公司在做黑金生意，和郑丹瑞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蛇仔明虽然不明白周凡的用意，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下：“明白，凡哥！我保证做得滴水不漏！”
“第二件事，”周凡的眼神变得深邃，“你帮我查一下，太古集团最近是不是在和郑丹瑞旗下的‘瑞禾置业’，争夺尖沙咀东部的一块商业用地。”
电话那头的蛇仔明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声音里透出压抑不住的兴奋：“是！凡哥！这件事闹得很大！听说两边都势在必得，郑丹瑞还动用了不少关系给太古那边使绊子！”
“很好。”
周凡挂断了电话。
安全屋内一片寂静。
洪豹和阿杰还在消化着周凡刚刚那番话里巨大的信息量。
洪豹毕竟老江湖，沉思片刻后，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芒：“凡哥……你这招……是釜底抽薪啊！”
他不直接动郑丹瑞，而是将他洗黑钱的链条捅给ICAC，这等于是在郑丹瑞的金融帝国里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
而另一边，把同样的资料送给郑丹瑞的商业死对头太古集团，这更是神来之笔！
太古这种英资巨鳄，有了这份能置对手于死地的黑材料，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动用所有力量，从商业上对郑丹瑞进行毁灭性打击！
一明一暗，双管齐下！
这一刀，不砍人，却比任何刀都狠！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周凡重新坐回太师椅，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等ICAC的咖啡送到郑丹瑞面前，等太古的律师函淹没他的办公桌。”
“让他自顾不暇，让他焦头烂额，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建立起来的一切，土崩瓦解。”
周凡看着窗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江湖仇杀，太低级了。”
“我要他……死在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