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看着周凡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面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她用力点了点头，转身跑回手术室，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底气：“张医生！外面那位周先生说，血源五分钟内就到！让艾文医生专心手术！”
洪豹被周凡一巴掌扇懵了，又被那几句重话砸得晕头转向，此刻正捂着脸，傻愣愣地看着周凡。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绝望、恐惧、愧疚，还有一丝丝因为周凡的强势而生出的……依赖？
“凡……凡哥……”洪豹嘴唇蠕动，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周凡眼神依旧冰冷，扫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走到一旁的座椅上，安静坐下，掏出那部大哥大，开始拨号。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刚才那个面临生死关头，差点失控咆哮的人不是洪豹，而是个不相干的路人。
不多时，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推着移动血库车，脚步匆匆地从电梯方向赶来。
“A型Rh阴性血！紧急调拨的！”
“快快快！手术室急用！”
带头的血库负责人，抹着额头的汗，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的周凡。
马世昌亲自打的电话，语气不容置疑，说是天大的事情也得先给玛丽医院供血，点名道姓说是周凡先生的需求。
曹四爷那边更是夸张，直接派人“护送”了一批从私立贵族医院高价“借”来的特殊血小板。
这阵仗，让血库负责人心里直打鼓，这位周先生，到底什么来头？
血，源源不断地送进了手术室。
时间，在极致的压抑和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走廊里，除了偶尔响起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洪豹也渐渐冷静下来，只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术室大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一动不动。
阿杰则像一尊沉默的雕塑，守在洪豹身边。
就在这时，阿杰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常年在西贡码头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打滚，对危险的气息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他感觉，有几道不善的目光，正有意无意地扫向手术室这边。
他借着去倒水的机会，在走廊尽头的饮水机旁停留片刻，眼角余光悄然打量。
只见几个穿着花衬衫、神色不善的男子，三三两两地在不同楼层的病房区门口晃荡，看似闲逛，但那游移的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手术大楼的入口，以及手术室所在的这一层。
其中一个领头的，剃着个青皮，脖子上纹着一条狰狞的过肩龙，腰间鼓鼓囊囊，一看就是藏了家伙。
阿杰心中一凛，是道上的人！
他不动声色地接了杯水，慢悠悠地走回周凡身边，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几分凝重：
“凡哥，情况有点不对劲。”
周凡一直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开双眼，眸子里一片清明，没有半分睡意。
“说。”
“是和联胜号码帮的人。”阿杰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头那个，我认得，是丧彪，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以前跟豹哥在西贡抢地盘的时候，结下过梁子，他手底下折过豹哥好几个兄弟。”
周凡闻言，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丧彪……”
他脑海中，属于“太子森”的那部分记忆，瞬间被激活！
画面如同潮水般涌现：阴暗的后巷，闪烁的刀光，帮派仇杀，落井下石，趁你病要你命……这些都是江湖上最常见，也最残酷的戏码。
丧彪这种人，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绝不可能是来探病的。
洪豹如今母亲病危，自身又背负着巨额的医疗费，正是心神最脆弱，防备最低的时候。
如果洪豹的母亲真的……
那丧彪这帮人，怕是会毫不犹豫地冲上来，将洪豹彻底踩进泥里，甚至……要了他的命！
周凡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刺骨，如同腊月寒潭。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心中杀机一闪而逝。
好一个丧彪，好一个趁火打劫！
真当他周凡是吃素的？
他再次拿起大哥大，手指在按键上快速按动，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喂？凡哥？”
是蛇仔明。
“阿明，你现在带上几个机灵点的兄弟，马上来玛丽医院。”周凡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医院？”蛇仔明有些意外。
“对，你们在医院外围，不用进来。”周凡语气依旧平淡，“有几只苍蝇，嗡嗡叫得烦人。你帮我招待一下他们在外面的人，摸清楚他们想干什么，有多少人，带了什么玩具。记住，暂时别惊动他们，也别让他们溜了。等我消息。”
“明白，凡哥！保证办妥！”蛇仔明没有多问一句，干脆利落地应下。
挂断电话，周凡将大哥大揣回怀里，神色恢复如常，仿佛刚才只是安排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阿杰在一旁听着，心中对周凡的敬畏又深了几分。
这位凡哥，平日里看着像个斯文演员，可一旦动起真格，那股子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气势，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社团大佬，都来得更让人心悸！
时间，仿佛凝固了。
五个小时……六个小时……七个小时……
走廊上的灯光，从白天的明亮，渐渐转为夜晚的昏黄。
洪豹已经站得双腿麻木，却依旧像一尊望夫石般，死死盯着那扇门。
终于！
在众人几乎望眼欲穿的等待中，手术室门上的红灯，“啪”的一声，熄灭了！
绿灯亮起！
“哗啦——”
洪豹、阿杰，还有闻讯赶来的几个洪豹的忠心手下，全都涌了上去！
手术室的门缓缓打开。
艾文医生当先走了出来，他身上的手术服早已被汗水浸透，脸上满是疲惫，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那是战胜了强敌后的兴奋与骄傲！
“艾文医生！我阿妈……我阿妈怎么样了？！”洪豹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一把抓住了艾文医生的手臂。
艾文医生嫌弃地甩了甩手，用他那蹩脚的粤语，混合着浓浓苏格兰口音的英文说道：“小子，放开你的爪子！你老母……嗯，你母亲的命，暂时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
他顿了顿，看着洪豹那张涕泪横流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但语气依旧带着几分傲慢：
“手术，很成功！那个该死的食肉菌，被我清理干净了！主动脉瓣也换上了最新款的！不过……”
艾文医生话锋一转，神色严肃起来：“未来72小时，是关键危险期！能不能挺过去，就看她自己的意志力，还有你们港岛这破医院的护理水平了！别给我掉链子！”
“轰！”
艾文医生的话，如同天籁之音，又像是惊雷炸响！
洪豹整个人都傻了，他愣愣地看着艾文医生，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几秒钟后。
“哇——！”
这个平日里在片场吆五喝六的武指，昔日在道上也是响当当的双花红棍，此刻却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
他“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艾文医生面前，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哽咽着，语无伦次：
“谢谢……谢谢艾文医生……谢谢您救了我阿妈……您就是我洪豹的再生父母……呜呜呜……”
他身后的阿杰等人，也是个个眼圈通红，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纷纷向艾文医生鞠躬致谢。
艾文医生最受不了这种场面，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要谢，就去谢那个小子！”
他下巴朝着周凡的方向扬了扬：“没有他拍板，没有他搞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老子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干瞪眼！”
洪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周凡。
周凡此刻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豹哥，起来吧。阿婶吉人自有天相。”
洪豹看着周凡，这个比他年轻了近十岁的凡哥，这个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如同一座山般给他依靠的男人。
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感激，猛地爬起来，一把抱住了周凡，哭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凡哥！凡哥！大恩不言谢！以后我洪豹这条命，就是你的了！呜呜呜……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打狗，我绝不撵鸡！”
周凡被他抱得差点喘不过气，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行了行行了，快松开，勒死我了！赶紧去看看阿婶吧，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你。”
就在这时，周凡口袋里的BB机响起。
他不动声色地松开洪豹，拿出来看了一眼。
是蛇仔明发来的信息，内容很简单，只有几个字：
“凡哥，外面的鱼已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