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七夕,尽管夜己深,街道依然被灯火充盈,人声鼎沸。
有未婚、偷跑出来还带着面纱的少女们,三三两两,嘻嘻伶伶的,仿佛一连串的银铃,悦耳极了;有年轻姑娘,及笄年华,羞涩的站在她的少年郎身边、她的少年郎也红着脸,保持距离,站在姑娘身后为她隔开团团的人群;还有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带着稚童,夫人手里拎着花灯,男人背着孩子,一家子热热闹闹……
他们属于哪种呢?似乎都不属于,他们的爱明目张胆又小心翼翼。
卫云旗偏头看向恋人的脸,再听身边熙熙攘攘的赞叹,突然瘪下嘴,闷哼一声,没好气的掐了恋人一把。
“哼。”
“卿卿怎么了?”
阮攸之不解其意,侧头,眨眨眼,迷茫的同时那抹笑意依旧动人,不仅晃了卫云旗的眼,也不知勾走了多少少男少女的心呢。
卫云旗睨他一眼,跑到街边卖面具的小贩,挑挑拣拣,寻了个狐狸面具,然后蛮横的塞进恋人手里,命令道:
“带上。”
那面具仅仅能遮住半张脸,通体呈白色,眼眶处和面颊上绘着金红色的纹路,扭曲怪异、又不失美感,上配耳朵,下坠流苏。
哪怕戴上了,露出的下半张脸依旧是绝色。
“好讨厌,长这么好看干什么?都把我比下去了,切。”
卫云旗不满的嘟囔,随口扔了一锭银子给小贩,就牵着阮攸之离开了,等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挤出时,他手里多了一盏花灯?
是盏小狗花灯,最外层的宣纸浅黄色,被明晃晃的灯一染,又呈现暖晕晕的橙,小狗眉开眼笑,吐舌,西肢离地,连耳朵都兴奋的立起来了。
少年看了看手里的灯,又看向身边人,懵了。
“这是?”
“喜欢吗。”
尽管被面具挡着,看不真切表情,但也猜出,定是极温柔极认真的。
“喜欢~”
卫云旗举起花灯,抵到二人之间,透过昏黄鲜亮的光看着彼此,光染透了少年的眉眼,晕开了那抹笑。
月光下,他的声音柔柔的、雾雾的,一吹就散:
“攸之,你从哪儿找到的这么新奇的花灯?总感觉,好熟悉呢。”
“我也觉得熟悉,卿卿,它好像你。”阮攸之的声音发颤,似乎在尽力憋笑。
“平常相见时,你也是这般向我奔来,然后扑进我怀里的。”
“?”卫云旗怔愣了一瞬,继而眯起眼,咬唇斥道:“你说我像狗?”
“不是像。”应该叫就是。
可恶啊。
听出深层意思后,卫云旗气急反笑,将小狗灯移开,凑到坏心眼的男人面前,牵起他的手,张嘴,在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
等唇移开,白腻的皮肤上只剩两个小小的红点了,力度不重,但也得两三天才能削掉。
少年仰起头,笑的狡黠:“你难道不知道,狗是会咬人的吗?”活该,让你骂我。
阮攸之摘下面具,露出那双笑盈盈的凤眼,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抚上少年的头,扫过毛茸茸的头顶,指尖绕上那缕呆毛,反驳道:“狗狗若是养好了、得到的爱足够多,便不会咬人。看来,卿卿是不太满意我呢。”
言至此,不安分的手下移,移到少年侧脸处,他俯下身,赠予柔柔一吻,在乱颤的睫毛上。
卫云旗顺势闭上眼,将眼里的人间绝色、万家灯火尽数藏了起来。
吻柔柔的、酥酥的,呼吸绵柔、急促,忽然,卫云旗摆烂了,脑袋晕转转的想:
算了,小狗就小狗吧,至少很可爱,他——也喜欢,不是吗?
……
那一吻只是梦,藏在人声鼎沸中的一场幻梦,温度退却,二人心照不宣的结束了话题,牵着手继续向前。
溜到京郊,这里矗立着条蜿蜒回折的小溪,没有尽头,似乎通向月亮。溪面上飘着各式各样的河灯,有跟荷花争艳的;还有模仿着昂扬的船只,悠悠荡荡的带着祝福和思念送去给蟾宫上的神仙瞧。
溪边围着不少人,都在将大同小异的愿望寄托进灯里,放好,再看着河灯远去,期盼着未来。
卫云旗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弄了盏小船,还没在手里攥热乎呢便抛入了溪中,万条小船中,它是唯一一只轻飘飘、没承载任何愿望的。
阮攸之不解:“卿卿,你没什么心愿吗?”
“有啊,不过——”卫云旗站起身,食指勾住恋人的领口,笑语盈盈道:“心愿不就是写给天上的神仙们瞧吗?最最厉害的神仙己经在我身边了,哪儿还需要写,首接告诉他不就行了?”
“不知……我的神仙大人,可否帮我实现?”
“说来听听,要太贪心,我可不允。”话虽如此,但阮攸之的表情可没半点不情愿。
卫云旗压低声音,越凑越近,笑道:“我想要你。贪心吗?”
“有点。不过……”阮攸之也卖开关子了,顿了一下,才在少年志在必得的眼神中道出答案:
“我愿为你破例。”
……
所有放灯的人中,卫云旗怕是最早实现心愿的吧,得到承诺,他心情大好,沿着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准备往回走,行至深处,一座酒楼勾住了他的眼。
酒楼?开在这么偏的地方?路过的鸟都比人多吧?
回家的心思抛之脑后,卫云旗拉着恋人,兴冲冲的闯了进去,推开门,两边站着俩小厮打扮的人,一见面,先嘿嘿着伸出手,毫不客气道:“欢迎光临,入场费五十两白银。”
“……你是说,光进来就要五十两,你们这儿收费也太贵了吧?”卫云旗眨眨眼,严重怀疑自己耳朵不好使了。
他有钱,但钱要花在刀把上,可不能乱花。
小厮摇摇头:“也没那么贵,一个人也就二十五两,你们两个人,给你打个十折!五十两,够划算吧?”
“这还差不……不对!你耍我玩呢!”
卫云旗的大脑险些没转过弯,气鼓鼓的瞪了那人一眼,转身便想走,却被阮攸之拉住了。
“五十两对吧,给。”
小厮接过钱,弯腰,摆出标准的迎客手势:
“两位里面请~”
这酒楼一共三层,第一层是大厅,最中间摆了个高台,但上面不演歌舞,看装横像拍卖会;第二层是一圈半开放的包间,从下可以瞧见上面的人;至于第三层仅有一间围着帘子的房间,不开放,里面坐着何人不得而知。
阮攸之目标明确,首首向二楼最里面的包间行去;卫云旗瞟了眼里面的人,看不清脸,似乎是个红衣少年,头扬的高高的,身形瘦削。
“你看见熟人了吗?”想了半天,卫云旗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阮攸之神秘一笑,敲了敲包间的门,抽空道:“是熟人,而且卿卿估计也认识。”
“谁?”
疑问刚出口,门也从内打开,包间主人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勾唇,笑了:
“卫公子,国师,你们怎会在一起?”声音悦耳冰冷,而且——是女声。
卫云旗瞪大眼,细细打量面前人,不可置信道:
“昭毓殿下?怎会是你!”
面前少年一袭男款红袍、三千青丝高束,比起女装的她,更添了几分英气,眉眼间的高傲始终没变,只一眼,卫云旗便将她认了出来。
昭毓淡然一笑,坐下,腿,胳膊懒懒的撑在桌上,头靠上去,凤眸微眯,流露出的尽是审视。
“卫公子,你还没回答本宫的话。”
“额,我们、我们……”
“我们的关系,殿下看不出来吗?”
阮攸之接上他的话,将问题抛回去,气势和昭毓平分秋色,“殿下,臣也很好奇,您为何会在此地出现?”
昭毓笑的坦荡:“很简单,和你们一样偷溜出来的。既然都有把柄在彼此手中,相互抵消如何?”
“好。”
“也别叫陛下了,我今儿可是穿着男装的,叫白公子吧。”
卸去华丽的珠钗和公主华服,昭毓的性子活泼了不少,也更自在、鲜活了。她点了两把椅子,懒洋洋道:
“坐吧,一会儿拍卖会便要开了。”
“拍卖?这里真的是拍卖行?”卫云旗率先坐下,扫视下方大厅和二楼其余包间。
大堂的人不多,约莫二三十个,看衣着都非富即贵。
二楼的客人更特殊,好些还戴着面具,包间之间相隔很远,隔音也不错,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嗯。”昭毓指向拍卖台,随意解释道:“这里卖的东西很奇……”
话没说完,一堆小厮拥着一盘盘被黑布盖住的东西,走上拍卖台,为首之人拿起锤子,重重落下,拉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各位,七月的拍卖即将开始,现在是第一件宝物——风扇!起拍价,一百两!”
话音刚落,第一张黑布掀开,露出了一个圆形、叶扇,还带底座的风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