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神,只是长期未曾倒下的病人。」
赤罂008的夜,总是过于安静。
没有星光,也没有巡逻的光轨,只有风在废土之间不断游走,像某种无形的野兽在巡逻自己的领地。
苏洄躺在一张临时拼凑的床上,手指捻着那枚编号腕表。它的外壳己经在她无声的把玩中磨去了表层,只露出冰冷金属底部。
精神体仍然没有回应。
她的精神域一片空旷,像是被掏空的战场,只剩残骸和炮火痕迹。
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袭来——
眼前的空间轻轻扭曲了一下,像是透过厚重玻璃看世界,声音也开始变得迟缓、模糊。
不妙。
她下意识抬手,扯开制服领口,从颈后拔下一个近乎生锈的注射头。
那是帝国标准信息素抑制器,一旦植入,便只能靠军方定期更换维护。但她己经被剥夺身份,根本没有资格获得替换零件。
更糟糕的是——
这个型号早在两年前就停产了。
苏洄皱了皱眉,指腹轻轻触及那个插口位置。
那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细微血丝,周围的肌肉组织己经开始排异。
她的信息素正在挣脱桎梏。
这是她最怕面对的状况。
因为她曾在一次“极限指挥实验”中使用超量精神体链接,那之后,身体就再也无法像正常Alpha那样稳定分泌信息素。
她的信息素呈断裂式释放——
要么压到近乎无味的冻结点,要么暴走至完全无法控制的掠夺状态。
抑制器是她维持理智的最后一点人造秩序。
现在,它坏了。
她撑起身,想立刻去基地医疗区寻找旧配件,可还未站稳,一道剧烈的电流感从后颈席卷全身,像一道过载脉冲瞬间击穿神经。
“嘶——”
她的牙齿深深地咬进了下唇,一股强烈的刺痛感瞬间袭来。鲜血的味道在她的口腔中弥漫开来,那股铁锈般的腥味让她感到一阵恶心。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下一秒,她的眼前突然一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瞬间离她远去。她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倒在了地上。
她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试图用这种姿势来保护自己。她的背部紧绷着,如同拉紧的弓弦一般,似乎在抵御着某种看不见的压力。
精神力防线断裂的一刻,她听到了某种熟悉又遥远的声音:
——咯。
那是翅膀扇动的声音。
一只黑影在她意识深处缓缓睁眼,赤红的瞳孔宛如熔岩中心的瞳孔,冷静、古老、不可控。
“……渡鸦……”
她喃喃着,指尖死死扣入掌心。
渡鸦没有回应,只投下了它的影子。
那是警告。
不是归来,而是边缘试探。
苏洄终于意识到问题不止在身体。
她的精神体并未彻底沉眠,它只是——观察她是否会再一次选择失控。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几乎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那刻,铁门“砰”地一声被踹开。
是白洛——基地里那位戴着呼吸器的中年男人,手里还抓着一根高频注射器。
他一脚跨进来,皱着眉把她从地上提起来:“我就知道你这型号的抑制器撑不了多久,你要是真暴走,这基地能活下来的不会超过两个人。”
苏洄没力气回应,只能抓住他的手腕,强迫自己睁开一条缝:“你、怎么知道……我的型号?”
“你以为帝国真的把我们全都丢进这儿就不管了?”白洛冷笑,“我也是废物军人,你在前线那些操作我全都见过。”
“苏洄……‘渡鸦’……你早就该死在战场上。可你偏偏活下来。”
他把注射器狠狠扎进她颈部边缘,一股灼热的液体灌注进血管,像是一场细小爆炸。
苏洄闷哼一声,手指剧烈颤抖,精神域中那只渡鸦发出尖锐的鸣叫,却没有飞出。
它再次沉默了。
而她终于缓缓平静下来,倒在冰冷的金属床上,气息乱而急。
“我能撑多久?”她低声问。
“48小时。”白洛淡淡道,“这是用基地废旧药剂调配的,不稳定,之后你必须找到其他解决方案。”
苏洄闭上眼。
“那我得在48小时内解决一件事。”
“什么?”
她睁开眼,盯着天花板,语气淡得像陈年旧案:
“基地里有人……不是普通流放者。”
她闻到了。
在刚才信息素失控的最后一秒,她精神域瞬间放大,捕捉到一股熟悉的信息素——
带着遥远军舰上的硝烟味、战争指挥舱的金属气味……还有他身上的香柠木味道。
晏栖。
她的副指挥官,军方心理链控室出身的Omega。
他也在这颗星球上。
而这,不可能只是巧合。
夜深。
她把抑制器接口用碎布包住,坐在床边,肩膀仍微微颤抖。
风沙掠过破窗,带来远方某种机械启动的声音——像是运输器,又像是废弃探测台的重启音。
她的精神域微微张开一条裂缝,像是某种野兽在重新嗅探空气。
渡鸦沉默不语,但她知道:
它的羽翼正在舒展。
她也一样。
血液尚未冷却,战争也未曾真正终结。
她不是被放逐。
她,是回来索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