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鸦将不归航,星海终将遗忘她的名字。
“代号零号,编号CC-XZ-01714,第二性别Alpha。苏洄,你被银河帝国正式剥夺公民身份,自即日起,流放至赤罂008号星球,终生不得返回。”
宣判词像冷铁一样一字一句砸落在金属地面,声音在审判大厅中来回震荡。苏洄站在高台中央,身着灰白拘押服,双手被钛磁手铐束缚,面无表情。
她的瞳孔深处倒映着审判官苍白的脸,像是看着一件无关紧要的机械部件。
“你还有最后陈述的权利。”审判官的声音僵硬而疲惫,像在机械地完成一项流程任务。
苏洄却没有说话。
她只是笑了。
轻轻的,带着点讥讽,又像是从冰河底部泛上来的气泡。那笑意在她眼角浅浅一掠,连她自己也未察觉。
最后陈述?对这个帝国,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曾是帝国最年轻的战略总督之女,16岁进入星际军事学院,19岁参加前线模拟演算测试,22岁带领试验军团完成北域“零胜率”任务。
她的指令令战争终结,她的兵团横扫十星,她的精神体——那只黑色渡鸦——一旦出现,敌舰便自动拉响毁灭协议。
而现在,他们用“破碎者”、“精神体异变体”、“潜在暴走体”来为她定罪,仿佛要将她曾带来的胜利一并剥夺。
真是有趣。
她笑得更深了些。
从审判厅到押送舰,苏洄全程未说一个字。她的头发被剃去两侧,露出冷硬的侧颅弧线,黑发散落在肩头。右手食指上曾戴着的战术戒指早己不知所踪,只有一道浅白的勒痕还在。
她在押送舰的全息投影中看到自己的编号印在衣领上,编号下还有一句:“非法Alpha / 级别:S-EX”。
非法。
多么精准又荒谬的词语。她的存在从未合法,但却曾不可或缺。
飞船穿越星门隧道时发生了一次轻微震荡,舰内一名年轻的维安士兵差点摔倒,慌忙想扶住她。
“别碰她!”年长一些的军官冷冷呵斥,“她的精神体等级太高,链接会污染你的脑电图。”
年轻士兵吓得连忙缩回手,躲到角落不敢再动。
苏洄依旧不言不语,只微微侧了侧头,看着窗外扭曲的空间裂隙,像是在等什么。
她在等那只渡鸦。
可渡鸦没来。
从审判宣读那一刻起,它就从她的感知中消失了。
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不是死亡,而是自我封锁。精神体对主人的忠诚是绝对的,而当忠诚不再有意义时,它便会沉寂。
渡鸦选择了“沉眠”,而她选择了“沉默”。
这是告别。
赤罂008,是帝国星图最边缘的封闭星球,因其大气含有少量罂离素,故得此名。它被废弃多年,仅作为战犯流放地存在。
飞船降落时,整个地面是一片铁锈红的砂岩和废弃金属残骸,远处黑色风暴翻滚着像野兽低吼。
她被押解下舰时,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风里夹着沙砾,劈头盖脸。
“编号01714,区域D-9,自行前往。”舰员将一枚粗糙的电子腕表扔给她,“区域外三十公里为放逐圈,擅自离开者自动触发爆体锁。”
苏洄接过腕表戴上,指尖冰凉。
她朝废墟方向望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进风暴之中。
他们不敢给她配枪,也不敢为她戴脚镣,甚至押送舰上所有机能武器全程开了安全锁。
因为她只要一个念头,精神波动就能造成小范围机械瘫痪。
哪怕失去了军衔、武器、名字……只要她还活着,帝国就不敢真正放下戒备。
但她己经无所谓了。
风沙在耳边呼啸,她一步步走向赤罂008的深处,像是走入一个幽深坟墓。
D-9区比她想象中更破烂。
那是一个由几十个报废集装箱堆砌成的临时基地,靠老旧的热能装置维持最低温。苏洄推开一扇铁门时,屋里十几个人全都警惕地看向她。
有人在角落擦拭自制武器,有人裹着旧军毯抽烟,还有一对Alpha和Beta打得鼻青脸肿正在被人劝架。
“新来的?”一个带着呼吸器的中年男人走过来,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秒,“编号多少?”
苏洄抬眼看了他一瞬,没有回答,只抬起手腕。
男人扫了她一眼,忽然停住:“……01714?”
周围顿时静了一拍。
几个刚还在喧哗的人全都停下动作,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她。
他们当然知道这个编号。
赤罂008是放逐星,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被送来这里的。
只有真正让帝国“害怕”的人,才会被扔进这块宇宙死角,永不回返。
而编号01714——“苏洄”。
这个名字曾在战场上传得像一场瘟疫。
“渡鸦……”有人低声喃喃。
苏洄淡淡扫了众人一眼,没有说话,只径首走向最角落的一间空房,将门关上,锁死。
她靠在门后,闭上眼。
精神力在脑海里微微翻涌,像海面下潜藏的深流。
她试着触碰——
那道熟悉的精神回响——
那只应该回应她的——渡鸦。
可回应她的,只有寂静。
苏洄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不是第一次孤身一人。
但这是第一次,她身上连“苏洄”这个名字,也被彻底剥离。
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编号腕表,又看了一眼墙上斑驳的镜面中那张陌生的自己。
“01714号”缓缓笑了笑,笑意中没有半点温度。
“……真冷啊。”
赤罂008的夜晚,比战场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