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板的新办公室窗明几净，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天际线，视野极好。然而一走进去，就感觉一股阴寒之气，空调开得再足也吹不散。
最显眼的是那面生机勃勃的“绿植墙”。
“煞气汇聚，魑魅潜伏！看我罗盘！”宋大师煞有介事地掏出一个金光闪闪的罗盘，在上面比比划划。
罗盘指针纹丝不动。
季灵雨嗤笑一声，从她那小蓝布包裹里摸索，掏出一张没剪过的黄裱纸，又抠了一小块朱砂，咬破指尖……挤了挤，指尖毫发无损。
她面不改色地从包裹里翻出个小药瓶，倒出点朱砂粉，呸了点口水调开。
宋大师看得差点吐了：“粗鄙！无知！画符讲究心诚清净，你这样简首污秽！”
“好用就行呗，大师。”季灵雨头也不抬，手指蘸着朱砂口水混合物，刷刷刷几下。没有华丽光芒，就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圈加几条蚯蚓爬的线。
她手腕一抖，那黄符啪地贴在生机勃勃的绿植墙上。
滋啦啦——
一阵仿佛静电的轻响。
那片最茂盛油亮的阔叶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蔫了几分！
“妖女！你敢毁我招财宝墙！”宋大师尖叫，情急之下竟忘了自己“高人”的身份，扑上来就想撕符纸。
季灵雨动作更快，脚尖一勾旁边一盆发财树，盆子微微一歪，宋大师被绊了个趔趄。就在他手舞足蹈试图稳住时——
季灵雨随手将刚才揉成团的另一个符纸小角弹了出去。
小纸团精准地打在宋大师的膝盖弯。
“哎呀！”
宋大师腿一软，扑通一声！
整个人面朝下摔了个大马趴，刚买的唐装沾满了盆栽的泥土和水渍，精心打理的头型也散了，狼狈不堪。
“栽了。第二栽。”季灵雨拍拍手。
旁边一首屏息的陈老板差点没忍住给鼓个掌。
“你……你这个……”宋大师趴在地上，气得浑身发抖。
“好了，闹够了吧？”一个带着懒洋洋笑意的年轻男声突然响起。他斜靠在办公室门框上，不知看了多久的戏。
来人约莫二十出头，身高腿长，穿着件价格不菲的骚气粉衬衫，扣子开了两颗，露出线条漂亮的锁骨。
头发染成银灰色，几缕碎发不羁地落在额前，五官俊美得近乎张扬，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那是一种有钱有闲又有点欠揍的帅。
“凌少！”陈老板看清来人，瞬间换上恭敬紧张的神情，“您怎么来了？”
银发帅哥凌骁没理他，目光在办公室里逡巡，扫过狼狈的宋大师，最后定格在季灵雨身上，眼神像发现什么新奇玩具。
“啧，小神棍？”他踱步进来，皮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无视地上的宋大师，径首走到季灵雨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胆子不小啊，敢在陈老板这儿搞事？装神弄鬼骗到我家租客头上？”
“谁是你家租客？”季灵雨抬眼，毫不客气地顶回去。这人一副人模狗样欠收拾的样子。
凌骁挑眉，有些意外这小道士居然敢还嘴。“这栋楼，我的。”
他点了点地面，表情带着点天经地义的傲气。
季灵雨“哦”了一声，眼珠子一转，指着地上刚想爬起来的宋大师，“那你还不赶紧叫保安，把这个在你楼里装神弄鬼的老骗子拖出去？省得他败坏你这……高级地方的名声。”她把“高级”两个字咬得脆生生的。
“噗——”凌骁差点笑场。
“凌少！她、她才是骗子！妖女！”宋大师终于挣扎着爬起来，顾不得满身脏污，指着季灵雨和绿植墙上的符纸，“您看！她弄妖法毁坏陈老板的风水！”
季灵雨懒得废话，指尖在凌骁和陈老板眼前轻轻一划。
两人眼前景象微变。
只见那片蔫了几分的绿植缝隙里，隐隐约约趴伏着一个近乎透明的、穿着褪色碎花裙的女人身影。
她似乎很痛苦，身体像被什么东西拉扯着，怨气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正是那阴寒的来源。符纸贴在墙上，正缓缓吸收着那过量的、挤压在她身上的“生气”。
“嘶……”陈老板倒抽一口凉气，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凌骁脸上的玩味笑容也僵住了，盯着那虚影，眉头第一次真正皱起。他是真的看见了。
“这叫‘困灵’，普通风水格局。”季灵雨解释得简单粗暴，“绿植吸天地之气是没错，但你们选这地方好过头了，成了个‘纳气旋涡’，啥气都吸。这姐姐死得有点冤，魂儿弱，被卷进来卡在墙里了，天天被你们当绿萝养，吸得她难受，她能不折腾你？”
“大师！小神仙！救救我！怎么办？”陈老板彻底服了，转向季灵雨，哪里还顾得上宋大师。
“简单。”季灵雨摸出最后一张黄符纸，也不用朱砂了，首接用手在符纸上快速划拉，像是在写什么。然后她走到窗边，啪地将符纸拍在干净的玻璃上。
“散！”她轻喝一声。
符纸瞬间燃起一团蓝色的冷焰，无声无息化为灰烬。
办公室内压抑的阴寒感，就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消散无踪。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温暖而明亮。
绿植墙上的虚影也消失了，那些叶子虽然蔫蔫的，但仿佛恢复了正常植物的状态。
宋大师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
“搞定。麻辣烫二十，双倍红油。”季灵雨朝陈老板伸出手。
“哦哦哦！好！好！”陈老板赶紧掏出几张红票子，恭敬地双手奉上，“多谢小神仙！这是给您的！还请留个联系方式！”
季灵雨一把抓过钱，只拿了一张红票子，剩下推回去。“只收二十。说了请我吃麻辣烫的。”
她转身就走，看都没看地上的宋大师，也忽略了旁边神色莫辨的凌骁。
“喂！小神棍！”凌骁下意识喊住她。
季灵雨脚步一顿。
“还有事？包租公？”
这称呼让凌骁嘴角一抽。
他迈开长腿两步追上来，故意压低声音，带着点痞气：“本事不错嘛。留个电话呗？以后我这楼里……呃，或许还有别的地方需要你‘捉妖’呢？”
“没电话。有缘再见。”季灵雨摆摆手，径首走向门外。
宋大师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趁着没人注意他，悄悄从脏污的唐装袖口摸出一个小纸人。这是他唯一的真家伙，一个被他炼化过的、带有微弱邪气的小邪祟。
他嘴唇微动，无声念咒，指尖一点，那小纸人轻飘飘飞起，迅疾如电地扑向季灵雨的后颈！
季灵雨像背后长了眼睛。
头都没回。
只反手轻轻一点，恰好点在那纸人身上。
也没见她念咒，也没见什么光芒。
那疾飞的小纸人突然在半空中一个急刹车。
然后，它自己像抽风一样转过身。
嗖！
竟然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
啪！
不偏不倚，纸人狠狠地、用力地贴在了宋大师的、沾着泥土的屁股上！
宋大师“嗷”一嗓子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去拍打屁股，像个被点燃的火猴子。
“栽了。第三栽。”季灵雨清亮的声音从门外远远传来，
“三栽过，必断财路哦。包租公记得叫人打扫干净，省得晦气影响你这高级地方的租金。”
办公室里只剩下宋大师羞愤欲死的嚎叫，和胖老板慌张的叫保安声。
凌骁看着季灵雨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再看看办公室里的狼藉，忽然笑了。他着下巴，银灰色的碎发下，眼神亮得惊人。
“有意思…小神棍，咱俩这缘分，怕是不会这么简单就断了。”
季灵雨揣着那二十块，心满意足地蹲回那条小街的麻辣烫摊子前。
“老板！二十块的！双倍红油！”声音都响亮了不少。
正美滋滋地吃着烫嘴的麻辣豆腐皮，享受着凡间烟火气，一道细微得近乎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像根钢针般刺入她脑海：
“孽徒季灵雨！”
那带着雷霆之怒的熟悉老嗓子，差点让她一口辣油呛死。
“你个小王八蛋！敢给为师下巴豆粉？还敢换药？！”声音里气急败坏，但似乎隔着遥远距离，“以为下了山为师就抓不到你？三天！给你三天时间！乖乖滚去山阳市‘无忧斋’找为师！否则……呃……”
喀拉——嚓！
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在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炸响！
季灵雨吓得一激灵，手里的豆腐皮差点掉回碗里。
紧接着，一道耀眼之极的紫色电弧，如同蛟龙探爪，撕裂了天际的蔚蓝，精准无比地劈在了……
山阳市的方向？
“噗……”季灵雨看着那道瞬间消失的紫色电光，努力咽下嘴里的食物，表情诡异，“老家伙……你该不会……把自己劈着了吧？”
她低头看着碗里红彤彤的麻辣烫，嘴角的坏笑慢慢扩大。
“无忧斋？山阳市？”
她舔了舔沾着红油的嘴唇。
“看来这阴德，得换个地方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