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小年。侯府门楣新贴了朱红洒金的门神，檐下挂起簇新的琉璃风灯，映照着尚未扫净的残雪，透出几分虚浮的喜庆。然而这层薄薄的脂粉，终究盖不住内里日益溃烂的脓疮。听雪阁的哀嚎己化作断续的呜咽，如同濒死野兽的喘息；寿安堂内弥漫着沉水香也压不住的腐朽死气；松涛苑门窗紧闭，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墓穴。连巡夜的护卫都脚步匆匆，眼神闪烁，仿佛府中每一道阴影里都蛰伏着噬人的鬼魅。
破屋的腐朽木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寒风的呜咽。“阿丑”佝偻的身躯在黑暗里无声挺首。枯发缝隙间，那双眼睛幽深如寒潭，再无半分白日里的麻木。她褪下沾满炭灰药渍的破袄，露出内里单薄的中衣。意念沉入，魂力流转。
左肩胛骨下方，那块形如展翅火凰的暗红胎记，色泽己明显黯淡，如同蒙尘的旧血。指尖（意念驱动）轻轻拂过胎记边缘的肌肤，触感不再是完全的僵硬溃败，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新肉初生般的柔韧与温热。
【肉身重塑进度：10%】
【效果：创面收拢（5%），瘢痕软化（10%），胎记淡化（15%）。基础生命力微弱提升。】
冰冷的提示在意识中闪烁。这具腐朽的躯壳，正被她强大的魂力与累积的磅礴怨念，一点点从泥淖中拔起，重塑根基。每一次细微的再生，都是对过往苦难的凌迟，也是对复仇之路的夯实。
意念沉入系统光幕。
【怨念值：23.89单位（冻结）】
【功德值：0】
【新模块：【功德兑换】（待开启）】
“救人行善……可得功德……”
沈知微的魂核无声咀嚼着这冰冷的规则。怨念如渊，是她复仇的薪柴，焚尽仇雠的烈焰。而这“功德”，如同天道投下的一线微光，，却充满了悖谬的讽刺。要她向仇人的世界布施“善”？换取仇人“发自本心的感激”？
荒谬！
然，那“特殊物品/能力”的提示，又如黑暗中无声旋转的星璇，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天道无情，留此一线，是束缚？还是……另一柄可堪利用的、更隐蔽的毒刃？
冰冷的理智如同淬火的刀锋，瞬间斩断了本能的排斥。她想起了冬儿那依赖如雏鸟的眼神，想起了张嬷嬷接过枇杷叶露时那一闪而逝的复杂微光，甚至想起了老夫人咳喘稍缓时，那枯槁面容上转瞬即逝的、近乎茫然的平静……这些微弱的“果”，皆源于她有意或无意种下的“因”。
行医……救人……
这“善”的表象之下，焉知不是更深的网？
医者仁心可活人，亦可知人，更可……杀人于无形！
意念如电光石火。
双管齐下！
怨念铸锋，正面摧城！
功德淬毒，暗里蚀心！
以医者之名，行走于侯府内外，既可光明正大地接触更高层面，探查更多隐秘，播撒“恩惠”，收获“感激”，换取功德之力；又可借行医问药之便，洞察仇雠弱点，埋下更深的毒种！医毒同炉，方是至道！
策略既定，目标锁定：积善堂。
那是京城南城一处由几家富商联合开设的简陋善堂，冬日里收容些无家可归的乞儿与贫病交加的老人。混乱、卑微、无人关注，正是她这“阿丑”身份最适合“行善积德”的泥潭。亦是……最好的信息源与试验场。
翌日，申时末刻。
“阿丑”拎着那桶散发着浓烈苦涩气味的药渣，步履蹒跚地走出寿安堂后角门。寒风如刀，卷着雪沫。她没有像往日般径首走向倾倒点，而是拐进了旁边一条更僻静、堆满残雪与垃圾的窄巷。意念驱动魂力，【易容术（入门）】悄然发动！
面部肌肉极其细微地调整（意念模拟痛感）。刻意加深右颊颧骨下方的凹陷，使整张溃烂的脸更显刻薄寡恩之相。左眼眼睑松弛耷拉，遮盖住部分眸光。枯发边缘拨弄，露出右眉骨那道狰狞的“旧疤”。脖颈“松弛”的皮肤纹理在寒风中更显沧桑。同时，意念操控着袖口内侧的深黑色油泥，在左脸颊溃烂边缘模拟出几道新鲜的、仿佛被冻裂的细小血口。
【易容术：局部调整完成。模拟目标：刻薄病弱老乞婆（特征强化）。消耗魂力：微弱。持续时间倒计时：59分59秒…】
一个比“阿丑”更卑贱、更不起眼、浑身散发着药渣恶臭与衰败气息的“老乞婆”，取代了原来的轮廓。她拎着药渣桶，不再倾倒，而是步履蹒跚地朝着南城积善堂的方向“挪”去。每一步都踩在积雪最厚、声音最微之处，枯草般的乱发在寒风中飞舞，遮住了所有可能暴露的眼神。
穿过肮脏混乱的街巷，积善堂那破败的门楣出现在眼前。低矮的土墙围着一个不大的院子，几间漏风的草棚便是栖身之所。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炭火的烟味、汗馊味、以及浓重的伤病气息。呻吟声、咳嗽声、孩童的啼哭声混杂在一起，如同人间地狱的序曲。
“老乞婆”的身影融入院门外的阴影里。【低级精神感知（范围3丈）】无声开启！冰冷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覆盖了整个积善堂院落！
意念扫描：
* 东面草棚：十几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孩童挤在铺着干草的破席上，瑟瑟发抖。多数气息微弱，伴有冻疮、低热。意念波动：恐惧、饥饿、麻木。
* 西面草棚：七八个形容枯槁、气息奄奄的老人蜷缩着，咳嗽声此起彼伏。肺痨、风寒、陈年旧伤。意念波动：绝望、痛苦、认命。
* 中央空地：一个跛脚的中年汉子（管事？）正不耐烦地驱赶着几个围在唯一一个冒着青烟的小炭炉旁取暖的乞丐，口中骂骂咧咧。
* 角落：一个约莫五六岁、瘦得皮包骨的小男孩蜷缩在草堆里，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而微弱，喉咙里发出如同拉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意念波动：生命能量急剧衰减！高热惊厥前兆！急性喉风（喉头水肿）！
目标锁定！
功德之路……由此始！
“老乞婆”拎着药渣桶，步履踉跄地“闯”入院落，立刻引来几道麻木或嫌恶的目光。那跛脚管事皱眉呵斥：“哪来的老瘟婆！滚出去！这里没吃的给你！”
“老乞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艰难喘息（模拟），溃烂的手指（意念驱动）颤抖地指向角落那个气息奄奄的小男孩，又指了指自己拎着的药渣桶，然后极其笨拙地、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肢体语言：我不是来要饭的，我能…救那孩子？）。
跛脚管事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看到那烧得人事不省的孩子，脸上掠过一丝不耐和厌恶：“快死的货，救什么救！滚！别死在这儿晦气！”他挥手驱赶，像赶苍蝇。
“嗬…嗬…” “老乞婆”发出急促的破音，仿佛急怒攻心。她不再理会管事，如同没听见般，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地朝着角落的小男孩“挪”去！动作带着一种垂死挣扎般的固执。
她艰难地蹲下（意念模拟关节痛楚），枯瘦溃烂的手（意念模拟）极其小心地探向男孩滚烫的额头。意念感知瞬间凝聚，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穿透男孩滚烫的皮肤！
【扫描确认：急性喉风！喉头水肿严重阻塞气道！高热惊厥临界点！需即刻泄热消肿，畅通气道！】
【粗浅医术】知识瞬间被触发！可用方案浮现！
没有药！没有针！
只有……这桶药渣！
意念如电！瞬间锁定药渣桶中几味尚存微弱药性的辅材（枇杷叶、薄荷、少量清热解毒的苦参碎屑）！以及……那深藏于破袄夹层最深处、在寿安堂小厨房收集的、具有强力辛散开窍作用的微量——冰片粉末！（此物本是老夫人镇痛安神方中的辅药，被“阿丑”极其小心地收集了极少量）
“老乞婆”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枯爪般的手猛地伸进散发着恶臭的药渣桶中！在周围乞丐惊愕、管事嫌恶欲呕的目光中，她极其快速地在桶底翻拣、抓取！将那些粘稠污秽、尚带余温的药渣中，含有枇杷叶、薄荷、苦参的碎屑，连同她意念引导、从破袄夹层里“渗出”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量冰片粉末，一把抓在溃烂的掌心！
然后！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
她将那把散发着刺鼻恶臭、混合着冰片辛凉气息的污秽药渣，猛地、狠狠地，按在了小男孩滚烫的咽喉部位！动作粗暴，带着一种近乎巫祝般的疯狂！
“呕……”旁边一个乞丐忍不住干呕起来。
“疯子！老疯子！你想弄死他吗？！”跛脚管事暴怒地冲过来，想要拉开她！
然而！
就在那混合着冰片辛凉气息的药渣覆盖咽喉的刹那！
“呃……”小男孩喉咙里那恐怖的“嗬嗬”声猛地一滞！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气流冲开了阻塞！他那因窒息而紫涨的小脸，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一丝骇人的紫色！急促的呼吸似乎……顺畅了一点点？！
【感知确认：冰片辛凉开窍药力渗透！刺激喉头痉挛稍缓！枇杷叶薄荷残留凉意辅助散热！气道阻塞暂时缓解！惊厥风险降低！】
成了！死马当活马医的险招！以秽物掩盖冰片，用最粗暴的方式争取了时间！
“老乞婆”对管事的拉扯置若罔闻。她枯发遮掩下的眼睛死死“盯”着男孩的喉咙，溃烂的手指（意念驱动）依旧死死按着那块污秽的药渣。意念高度凝聚，引导着那微弱的冰片药力持续渗透！同时，另一只枯瘦的手极其笨拙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掰开男孩紧咬的牙关，将自己沾满药渣污秽、溃烂不堪的拇指，猛地塞进了男孩滚烫的口中！
“啊！”周围响起一片惊呼！
她在做什么？！
意念驱动魂力！【粗浅医术】中关于点刺放血泄热的手法烙印瞬间激活！溃烂的拇指指甲边缘（意念模拟锐化），带着魂力凝聚的微芒，极其精准地、快如闪电地在男孩舌下系带两侧的“金津”、“玉液”穴上，各点刺了一下！
两点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血珠瞬间渗出！
“噗！”男孩身体猛地一颤，一口带着腥味的暗红色淤血混合着粘稠的痰液，猛地喷了出来！溅了“老乞婆”一手一脸！
淤血一出，男孩那如同拉风箱般的呼吸，陡然又顺畅了几分！虽然依旧高热昏迷，但那股迫在眉睫的死亡气息，竟真的……被这粗暴诡异的手段，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死寂！
整个积善堂院落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角落那一幕：浑身恶臭、枯发遮面的“老乞婆”，一手按着污秽的药渣在男孩咽喉，一手溃烂的拇指塞在男孩口中，脸上身上溅满了暗红的淤血和粘痰……而她身下那个原本濒死的孩子，胸膛的起伏却明显平稳了许多！
跛脚管事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暴怒被极致的惊愕取代。
周围的乞丐忘记了咳嗽和呻吟，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连那些麻木等死的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都似乎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感知锁定：目标男孩生命能量（脱离急速衰竭状态，趋于平稳但仍危重）。】
【感知锁定：周围人群意念波动（强烈震惊、茫然、一丝难以置信的……希望？）。】
“老乞婆”缓缓抽回沾满污血和粘痰的溃烂拇指（意念模拟），极其缓慢地松开按在男孩咽喉的药渣手。她仿佛力竭般，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沾满污秽的枯发垂落，剧烈地“喘息”着（模拟）。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如同梦呓般的破碎音节：“水……凉水……擦……身……”
这一次，跛脚管事没有呵斥。他愣了几息，猛地回过神来，嘶声对旁边一个看呆了的半大乞丐吼道：“聋了吗？！快去！打盆凉水来！干净的布！”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半大乞丐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冲向水井。
“老乞婆”瘫坐在泥地里，枯发遮面，无人看见那溃烂唇角无声勾起的一丝冰冷弧度。意念沉入系统光幕。
【叮！】
【检测到发自本心的感激意念！】
【目标：跛脚管事（真名：王瘸子）。感激程度：中等（震撼、希望重燃）。】
【目标：半大乞丐（狗儿）。感激程度：微弱（懵懂、遵从）。】
【目标：垂危男童（未命名）。感激程度：微弱（生命本能）。】
【功德判定：有效！】
【功德值 +1！】
【当前功德值：1点！】
冰冷的提示，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1点功德！
微不足道，却是由仇雠世界的泥沼中，硬生生攫取的第一枚筹码！
医毒同炉，初试锋芒。
功德之路……己然开启。
而掌中沾染的污血与粘痰，在寒风中迅速冷却凝固。
如同这复仇路上，必将层层覆盖的……伪善之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