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疑云与毒瘴

2025-08-16 3050字 6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腊月的寒风在侯府高耸的灰墙夹道间尖啸,卷起细碎的雪沫,抽打在每一张麻木的脸上。听松轩书房那场“失窃”风波,如同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裹挟着无形的寒冰,迅速冻结了府中上下。

“书房丢东西了!”

“听说是世子爷案头的一封信!”

“天爷!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嘘……别瞎打听!没看府里护卫都跟鬼影子似的多了起来?陈二狗他表兄在二门当差,说昨晚巡夜,被暗卫拿刀架着脖子查问了三遍!”

低语如同暗流,在仆役间隐秘地涌动。恐惧如同实质的雾气,笼罩着这座金玉其外的牢笼。往日里一些松懈的角门被无声地加上了新锁,巡夜护卫的路线变得飘忽不定,眼神锐利如鹰隼,看谁都带着三分审视。连厨房后院通往前院传菜的路径,都多了两道陌生的、腰悬佩刀、面无表情的岗哨。

“阿丑”蜷缩在灶膛口那片灼热浓烟的阴影里,枯发垂落,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边缘卷曲焦枯。那双溃烂的“手”(意念模拟)机械地拨弄着灶膛里的柴火,动作缓慢、稳定,如同生了锈的机括。意念深处,那包深藏在破包裹油纸袋内的【七日痒】粉末,如同蛰伏的毒蛇,散发着阴冷的腥甜气息。

【怨念值:4.52单位。】

冰冷的数字在意识光幕上闪烁。听雪阁方向,紫棠那自扇耳光的屈辱与怨毒,冬儿那带着青紫伤痕的依赖与绝望,都化作了增长的养分。距离兑换下一个关键能力(如更高级的控火或毒术),依旧隔着冰冷的数字鸿沟。

她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蛛网,早己悄然笼罩了听松轩的方向。虽无法穿透那厚重的墙壁,却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片区域骤然增强的能量场——那是高度戒备下无数紧绷神经散发出的、混合着警惕、紧张、猜疑的意念力场。如同黑暗中骤然点亮的无数盏探灯,虽能照亮明处,却也投下了更多、更深的阴影。

书房失窃?一封“无关紧要”的信件?

沈知微(阿丑)的魂体在“阿丑”躯壳内无声冷笑。冰冷的嘲讽如同毒液,在核心深处蔓延。

顾景轩此人,多疑、谨慎、掌控欲深入骨髓。他书房里的每一张纸片,都可能是精心编织的罗网一角。所谓“无关紧要”,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辞,或者……是他自己也未能完全洞悉其价值的障眼法?更可能的是,这本身就是一场试探,一个引蛇出洞的拙劣陷阱!前世,他便是靠着这份近乎病态的疑心与层出不穷的试探,将身边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加强戒备?

在她眼中,这骤然森严的守卫,如同虚张声势的纸老虎。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强行吸引到那些明哨暗岗、那些飘忽的巡逻路线上时,真正的漏洞,往往诞生于人心因过度紧张而产生的疲惫与疏忽之中。更何况,这戒备的目标是“窃贼”,而非她这样一个在厨房灶膛口苟延残喘的“废人”。

她需要做的,只是冷眼旁观。如同潜伏在沼泽深处的鳄鱼,静待猎物在疑惧中露出破绽。

机会,在紧绷的气氛中悄然滋生。

腊月三十,除夕。

侯府张灯结彩,红绸挂满了回廊,空气里弥漫着炮竹的硝烟味和食物的油腻香气。前院丝竹管弦之声隐约传来,夹杂着宾客的寒暄与笑声。然而这表面的喜庆,却驱不散后院弥漫的紧张与压抑。厨房更是忙得如同战场,仆役们穿梭如织,人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生怕在年节这当口,触了主子的霉头。

“阿丑”依旧被钉在灶膛口。灼热的气浪炙烤着意念模拟的痛感,浓烟呛得“她”不时发出压抑的咳嗽(模拟)。但她的意念核心,却如同冰封的湖面,不起波澜。所有的感知都聚焦在两点:听松轩方向那持续紧绷的意念力场,以及怀中破包裹里那包致命的毒粉。

午时刚过,前院传来新的吩咐。侯夫人要在暖阁设小宴,款待几位未走的亲近女眷赏雪赏梅。沈明姝自然在座。菜单传下来,除却常规菜肴,另点了一道需要现做的“梅花汤饼”——以梅花模子压出花瓣形状的小面片,配以清鸡汤。

“梅花模子!快!找梅花模子!”陈管事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嘶声催促。负责面点的帮厨手忙脚乱地在柜子里翻找。

就在这时!

“阿丑”缓缓抬起了头(意念驱动)。枯发遮掩下,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极其缓慢地、却异常坚定地“望”向了离灶膛不远、堆放各种杂物的角落——那里,一个积满灰尘、装着废弃模具的破藤筐被随意丢弃着。

意念驱动魂力,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清晰引导意味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丝线,瞬间刺入离那藤筐最近、正被陈管事催得满头大汗的春桃那慌乱茫然的意识深处!

春桃翻找模具的动作猛地一顿!一个强烈的、没来由的念头攫住了她——去翻那个破藤筐!那里可能有旧的梅花模子!这念头如此突兀而清晰,压倒了慌乱,她甚至没多想,下意识地就朝着角落的破藤筐扑了过去!

“哎哟!春桃你瞎翻什么!”陈管事不耐烦地呵斥。

春桃充耳不闻,双手在藤筐里那堆沾满蛛网灰尘的破旧模具里快速翻找!铜的、木的、缺角的、变形的……突然!

“找……找到了!”春桃惊喜地叫了一声,从筐底掏出一个布满铜绿、花瓣边缘甚至有些变形的旧铜梅花模子!虽然破旧,但勉强能用!

陈管事眼睛一亮,也顾不上嫌弃了:“快!洗干净!赶紧用!”他催促着,心头那点焦躁因找到工具而稍缓。

春桃连忙拿着模子去水槽边清洗。水声哗哗。

无人注意,在春桃扑向藤筐翻找、陈管事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的瞬间!

“阿丑”那枯发遮掩下的手(意念驱动),快如鬼魅地在灶膛口旁边一掠!指尖(意念感知)极其精准地蘸取了少量白天烧火时特意收集、此刻尚有余温的、混合着松脂油和草木灰的深黑色粘稠油泥!意念操控着这团污秽,如同最灵巧的毒蜘蛛,闪电般弹出!

目标:春桃刚刚放在水槽边、准备用来擦干那旧铜模子的、一块半湿不干的旧抹布!

那团散发着刺鼻焦糊味的粘稠油泥,精准地、无声无息地蹭在了抹布最易被手接触到的中心位置!

动作完成,快如电光石火!“阿丑”的身影己如同受惊的壁虎,倏地缩回灶膛前的浓烟阴影中,恢复蜷缩低头的姿势,仿佛从未动过。

春桃很快洗好了模子,拿起那块半湿的旧抹布,胡乱地擦拭着铜模上的水渍。粘稠的油泥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她微红的手掌和指缝,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糊苦涩气味淡淡散开。她皱了皱眉,只觉得是模子放久了沾的脏东西,也并未在意,擦完便匆匆将模子递给帮厨赶制“梅花汤饼”去了。

“阿丑”枯发遮面,一动不动。

只有灵魂深处,那新烙印的【七日痒】毒方,如同黑暗中睁开的蛇瞳。

而听松轩方向,那因一封“失窃”信件而持续紧绷的意念力场,此刻在她眼中,己与那沾了毒泥的抹布无异。

疑云,是顾景轩为自己编织的囚笼。

毒瘴,则是她为他精心准备的……第一份“年礼”。

寒风卷着雪沫,扑打着听松轩紧闭的窗棂。

书房内,顾景轩临窗而立,俊美的侧脸在阴影中显得有些阴沉。他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窗棂,目光落在庭院角落一株覆雪的枯树上。那份“失窃”的信件,如同梗在喉中的刺。无关紧要?他从不相信巧合。这府里,有老鼠。一只……或许就在他眼皮底下的老鼠。

他需要耐心。需要更多的饵,引出那条潜藏的毒蛇。

而在他视线无法触及的厨房角落,灶膛里跳跃的火焰,正无声地舔舐着黑暗。火光映照下,那双低垂的眼睫下,一丝冰冷得如同淬毒冰针般的幽芒,一闪而逝。

猎手与猎物,在疑云与毒瘴交织的棋盘上,悄然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