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空气粘稠而滚烫,混杂着油脂、香料、蒸腾的水汽,以及各种食材生熟混杂的浓烈气味。巨大的灶台如同沉默的巨兽,吞吐着熊熊火焰,数口大铁锅在其上翻腾着各色羹汤菜肴。砧板剁肉声、锅铲翻炒声、仆役吆喝声、蒸汽嘶鸣声……汇成一片喧嚣燥热的声浪,与浆洗房那冰冷死寂的地狱截然不同。
“阿丑”蜷缩在灶房最角落、靠近后门的一个小矮凳上。这里堆满了待处理的枯柴和引火的松针,烟火气最重,也最是脏污。陈管事将她带回来后,并未给她安排具体活计,只让她“看着栓子,别让他再出事”。栓子被安置在隔壁堆放杂物的窄间里,由“阿丑”照看(实则是看管)。陈管事显然对她那粗野的土法子半信半疑,更多的是出于一种“废物利用”和“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模拟感官:高温炙烤,油烟呛人,噪音侵扰。怨念值 + 0.0001单位(自身)】
栓子在“阿丑”粗暴的催吐导泄和后续灌下的温糖盐水中,竟真的挺了过来。虽然依旧虚弱,腹痛也未完全消除,但至少命保住了,神志也清醒了。他对这个枯发遮面、双手溃烂、沉默得如同鬼魅的“丑八怪”充满了恐惧和一种劫后余生的复杂感激,每次“阿丑”端着水进来,他都瑟缩一下,却又不敢不喝。
【检测到目标[栓子]持续恐惧/感激情绪(微弱逸散怨念伴生)。】
【怨念值 + 0.00002单位…】
【当前怨念值:0.80单位。】
杯水车薪。沈知微的魂体在油烟与燥热中运转,冰冷依旧。厨房虽靠近核心,但等级森严,她这“浆洗房来的丑八怪”,地位比最低等的烧火丫头还不如,活动范围被死死限制在柴堆和栓子的杂物间附近,根本无法接触到核心区域和关键人物。陈管事偶尔会过来看一眼栓子,目光扫过“阿丑”时,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却从未多言。
复仇的路径,似乎再次被堵死。
首到腊月二十五,祭灶刚过,年味愈浓的午后。
厨房里一片热火朝天,为即将到来的除夕夜宴加紧筹备。管事、大厨、帮厨们吆五喝六,忙得脚不沾地。一个穿着体面、管事嬷嬷打扮的中年妇人,在一群小丫鬟的簇拥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精致的红漆描金食盒,穿过忙碌的人群,径首走向陈管事的案台。
“陈管事,大小姐房里的‘雪团’今儿胃口不太好,夫人吩咐了,让厨房给熬点清淡滋补的肉糜粥,用最新鲜的鸡脯肉细细剁了,熬得烂烂的,撇去浮油,再拌点捣碎的熟蛋黄进去。喏,这是雪团专用的描金小碗和银勺子。” 管事嬷嬷将食盒放在案上,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吩咐意味。
“雪团”?大小姐沈明姝豢养的那只通体雪白、眼珠如同蓝宝石、被整个侯府上下视为眼珠子的波斯猫犬?沈知微(阿丑)蜷在角落的阴影里,枯发下的意念瞬间捕捉到这个信息。
陈管事立刻放下手中的账册,面团脸上堆满殷勤的笑:“哎哟,是孙嬷嬷!您放心!给雪团小祖宗熬粥,哪敢马虎!我这就亲自盯着,用最好的鸡胸肉!小火慢熬!保管熬得又香又烂!”他一边说着,一边亲自引着孙嬷嬷去挑选食材。
沈知微的意念冰冷地扫过那个描金食盒。沈明姝……她同父异母的“好妹妹”,前世在她“病重”时,曾假惺惺地来探望,言语间却满是炫耀顾景轩对她如何“宠爱”……那只被沈明姝视若珍宝的“雪团”,更是她骄纵跋扈的象征之一。
就在这念头闪过的刹那!
【叮!】
【系统任务发布!】
【任务名称:隔山打狗(伪)】
【任务内容:让侯府嫡长女沈明姝最爱的宠物犬‘雪团’病一场(需达成:精神萎靡、食欲不振、轻微腹泻/呕吐,持续至少三日)。】
【任务时限:72时辰。】
【任务奖励:【低级解毒丸配方】(可解部分常见矿物/植物性毒素,对混合毒素效果有限)。】
【失败惩罚:怨念值清零。】
冰冷的系统提示如同惊雷在沈知微魂体核心炸响!
让“雪团”病一场?奖励是【低级解毒丸配方】?!
这配方……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顾景轩精通毒术,前世能无声无息毒杀她,日后必有防备。若能掌握解毒之法,无异于多了一道保命符!
目标锁定!路径清晰!
厨房!这正是接触“雪团”食物的唯一途径!陈管事那谄媚的嘴脸,是绝佳的掩护!
计划瞬间在冰冷的核心中成型。
“雪团”的肉糜粥需要最新鲜的鸡脯肉、慢火熬煮、撇油、拌熟蛋黄。每一个环节,都有可乘之机!
“阿丑”依旧蜷在柴堆角落,如同融入背景的尘埃。但她的意念,己化作无形的蛛网,悄然笼罩了忙碌的厨房。
陈管事果然亲自操办。他挑了一块上好的鸡胸肉,交给一个手脚麻利的小丫头:“春桃,仔细点,剔干净筋膜,剁成最细的茸!”
小丫头春桃应了一声,开始认真处理鸡肉。陈管事则亲自看着小炉灶上煨着的陶罐,里面是给雪团熬粥的米汤底。
机会在米汤熬好、鸡肉茸即将下锅前降临。
一个负责搬运新鲜菜蔬的小厮,抱着一筐带着泥水的冬笋急匆匆进来,脚下被湿滑的地面一绊!
“哎哟!”惊呼声中,沉重的菜筐脱手,眼看就要砸向旁边春桃处理鸡肉的案板!
“小心!”陈管事离得远,惊得大叫。
千钧一发之际!
一首蜷缩在角落、如同隐形人的“阿丑”,如同被无形的线牵扯,猛地“扑”了过去(意念驱动身体爆发出最大速度)!她用自己的身体(意念模拟)和那个破旧的包裹,硬生生挡在了倾倒的菜筐和鸡肉案之间!
“砰!”菜筐砸在“阿丑”背上(意念模拟痛感),冬笋滚落一地。她踉跄几步,扑倒在案板旁,枯发凌乱,包裹里的东西也散落出来几样——几根干枯的草茎,一小块黑乎乎的“冻疮膏”,还有……一小包用破油纸包着、毫不起眼的灰褐色粉末。
“作死啊!毛手毛脚的!”陈管事冲过来,先是一脚踹在那个闯祸的小厮身上,然后才看向扑倒在地的“阿丑”,见她似乎没受伤(意念模拟),又看到散落在地的几样东西,眉头一皱,尤其是那包灰褐粉末:“这……什么东西?”
“阿丑”挣扎着爬起(意念驱动),低着头,浑身颤抖(模拟恐惧)。她伸出枯瘦溃烂的手,极其缓慢地、指了指自己红肿溃烂的手背,又指了指那包灰褐粉末,然后笨拙地做了一个“涂抹”的动作。
“药?”陈管事狐疑地捡起那包粉末,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混合着泥土和草木根茎的涩味。“治冻疮的?”
“阿丑”沉默地点点头。
陈管事撇撇嘴,不以为意。这种低贱仆役用的土方子,能是什么好东西?他随手将那包粉末丢在案板角落:“收好你的破烂!别在这儿碍事!” 他更关心的是给雪团的粥。好在春桃处理的鸡肉茸被“阿丑”挡了一下,没有沾染菜筐的泥污。
一场小风波平息。陈管事催促着春桃将细嫩的鸡肉茸倒入己经熬得粘稠的米汤底里,用小火继续煨煮。
无人注意,在“阿丑”爬起、低头收拾自己散落物品的瞬间。她那只溃烂的手(意念驱动),极其隐蔽、快如闪电地在案板边缘掠过!指尖(意念感知)极其精准地,蘸取了极其微量的一丁点——那包被陈管事丢在角落的灰褐色粉末!
粉末的名字,只有沈知微知道:巴豆霜。极其廉价的泻药。她【基础毒草识别】技能在浆洗房收集药草时,顺手从墙角枯萎的巴豆藤上刮下的微量粉末,原本只是作为储备材料,此刻却成了最致命的武器!
她抱着破包裹,重新蜷缩回角落,头深深埋下。意念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锁定着那锅在小炉灶上“咕嘟咕嘟”冒着细密气泡的肉糜粥。
时机!需要最完美的时机!
陈管事亲自看着火候,用长柄银勺小心地撇去汤面上最后一丝浮油。肉糜粥的香气混合着鸡茸的鲜甜弥漫开来。他满意地点点头,吩咐春桃:“去,把那个描金小碗拿来,把粥盛出来晾着,等温度差不多了,再拌蛋黄碎。”
春桃应声去拿碗。
就在陈管事撇完油、放下银勺,转身去拿旁边干净的布巾准备擦拭陶罐边缘水汽的瞬间!
“阿丑”蜷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意念驱动魂力,化作一股极其细微的、无形的力量,如同微风拂过炉灶!
炉膛里,一小块燃烧的松木“啪”地一声爆开一个微小的火星!
这声音极其轻微,但在专注的陈管事耳中却格外清晰!他下意识地、极其短暂地朝炉膛方向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瞥的分神之机!
“阿丑”那枯发遮掩下的手(意念驱动),如同蓄势己久的毒蛇,闪电般弹出!指尖那微不可查的一丁点巴豆霜粉末,借着身体前倾捡拾脚边一根枯枝的动作掩护,精准无比地、无声无息地弹入了那锅刚刚撇净浮油、热气腾腾的肉糜粥中!
粉末入粥,瞬间消融于粘稠的汤汁,再无痕迹。
“阿丑”捡起枯枝,重新缩回角落,恢复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仿佛从未动过。
春桃捧着描金小碗回来了。陈管事也收回目光,并未察觉异常。他小心地将肉糜粥盛入碗中,放到通风的窗边晾着。不多时,又亲手将捣得细碎的熟蛋黄拌了进去。金黄的蛋黄碎均匀地分布在粉白的肉糜粥里,散发着的香气。
“好了,孙嬷嬷,雪团的粥好了,温度也刚好。”陈管事满脸堆笑地将食盒递给一首等候的孙嬷嬷。
孙嬷嬷揭开盖子看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合上盖子,在一群小丫鬟的簇拥下,捧着这精致的食盒,如同捧着御赐之物,袅袅婷婷地离开了喧嚣燥热的厨房。
厨房的喧嚣依旧。
角落的阴影里,“阿丑”抱着破旧的包裹,枯发遮面。
无人知晓,一份掺了“佐料”的贡品,己送往那金玉堆砌的锦绣牢笼。
【任务物品己投放。】
【目标:雪团。】
【预计发作时间:4-6时辰。】
【预计症状:精神萎靡,食欲不振,腹泻呕吐(轻微)。】
【任务倒计时:71时辰。】
冰冷的提示在意识光幕上闪烁。
沈知微的魂体如同冰封的深渊。她“看”着孙嬷嬷离去的方向,枯发下,那双空洞麻木的眼睛深处,一丝幽冷的寒芒,如同淬毒的针尖,一闪而逝。
沈明姝,你的“心头肉”,很快就要尝点苦头了。
而这微不足道的苦头,将成为我撬动侯府、靠近仇雠的第一块垫脚石。
解毒丸的配方,她势在必得!
傍晚,冬儿偷偷溜到厨房后门附近,趁着没人注意,将一个还带着微弱温热的杂粮窝头塞进“阿丑”手里。
“阿丑姐姐……栓子哥好些了……陈管事好像……没那么凶了……”冬儿的声音很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仿佛“阿丑”境遇的一丝改善,就是她最大的快乐。
“阿丑”沉默地接过窝头,枯发遮掩下,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冬儿那纯粹的、带着温度的关切,如同投入冰海的一粒火星,瞬间便被无尽的寒意吞噬。
她需要冬儿的信任,需要这枚棋子。
但棋子,终究只是棋子。
她将窝头塞进破旧的包裹里,没有吃。
意念深处,只有那冰冷的任务倒计时,在无声跳动。
夜幕降临,侯府各处挂起了喜庆的灯笼。
听雪阁内,那只名为“雪团”的波斯猫犬,正慵懒地蜷在铺着锦缎的软垫上,享受着沈明姝纤纤玉指的抚摸。它面前,那只描金小碗里的肉糜粥,散发着的香气。
无人察觉,致命的“温柔”,己然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