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城头的胡杨叶簌簌坠落时，阎如雪收到了那封盖着礼部朱印的婚信。她倚在斑驳的箭楼上，任由风沙卷起信纸边缘，看着"萧云卿迎娶舒王郡主李裕真"的字迹在暮色里渐渐模糊。
阎如雪心中知道，宪宗皇帝罚萧云卿此后不得涉边关事，也许这辈子自己都没有机会再见到萧云卿了，她内心怅然，不知道自己是否己经做好了离别的准备，佛经里说“缘起则聚，缘尽则散。”也许真是走到了缘分的尽头，避无可避。
"大人，该用膳了。"王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望着阎如雪单薄的背影，手中捧着的陶碗腾起袅袅热气——那是特意让伙房做的江南桂花糖糕，却在风沙里冷得格外刺眼。 阎如雪将信纸折成小船，看着它被抛向城下的疏勒河。春汛刚过的河水泛着浑浊的黄，转眼就将那抹素白吞没。她忽然轻笑出声，笑声惊飞了栖息在堞墙上的沙燕："原来当年鸠摩罗什寺的雪莲，终究抵不过郡主府的白梅香。"
王禹看着她，将糖糕放在石台上："你何苦......" "我何苦？"阎如雪转身时，眼底映着西天的残阳，像极了那年离宫时染红的宫墙，"十岁一起上太学，十三岁上元节共赏花灯，十六岁看着他科举高中，后来查奸细破朝堂阴谋，无畏风雨上雪山摘雪莲，在暗无天日的敦煌密道冒险，这一路谋龙潭虎穴也一同走过来了......"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着箭楼的青砖，"原来这些年，不过是场镜花水月。"
夜风裹着驼铃声卷来，王禹突然扯下披风罩住她肩头。粗粝的羊毛蹭过她的脖颈，带着他独有的硝烟味："敦煌的胡杨木能熬三季霜雪，你阎如雪比胡杨更韧。"他拾起糖糕掰下一角，递到她面前，"尝尝看，伙夫老张新学的手艺。" 阎如雪望着他指尖沾着的糖霜，忽然想起幼时在长安，萧云卿也会这样喂她吃桂花糕。喉头泛起苦涩，却还是张口咬了一小口。甜味在舌尖散开的瞬间，眼眶突然发烫。
"这就对了。"王禹笑得露出虎牙，从怀里掏出个羊皮囊，"前日商队带来的于阗粉色玉珠，给你串个新帘子挂帐子上。"他晃了晃皮囊，里面的珠子碰撞出清脆声响，惊得城头值守的士兵纷纷侧目。 阎如雪终于破涕为笑，接过玉珠时触到他掌心的厚茧："王校尉何时成了卖货郎？"
"卖货郎可没我这般本事。"王禹的目光落在阎如雪的玫瑰发簪上，那是离京前萧云卿送的。王禹背过身去，望着远处的烽火台，声音混着风声传来，"这敦煌城的男儿，哪个不是铁骨铮铮？世间好男儿又不只他萧云卿一个人.....这敦煌的星空下，有人守了十年城墙，也有人......"话未说完，便被突如其来的号角声打断。
暮色彻底笼罩城墙时，阎如雪将琉璃珠收进锦囊。远处传来归营的号角，她望着王禹挺拔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塞外的风沙，似乎也没那么刺骨了。
而王禹握紧又松开的拳头，最终还是藏进了披风的褶皱里，就像那句没说出口的"也有人守着你十年"，消散在敦煌苍茫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