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五,春末的长安,大明宫宣政殿的蟠龙柱上,烛火将朝臣们的身影投映得摇曳不定。当捷报传来高崇文收复蜀地、李愬夜袭蔡州平定吴元济叛乱时,满朝文武的欢呼尚未散尽,宪宗便将案头的密报重重掷下:"朕闻诸道节度使仍私蓄甲士,德宗朝奉天之难殷鉴不远,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宰相裴垍展开一卷舆图,指尖划过河北藩镇:"宜收诸道节度副使任免权归中央,神策军分驻要害关隘。"
谏议大夫突然出列:"陛下,敦煌阎朝盘踞河西三十年,屯田铸币、拥兵自重,恐成第二个河朔藩镇!"此言如巨石投湖,殿内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此刻敦煌城中,百姓们聚集在节度使衙门前,仰头望着新贴的《平淮西赦文》。胡商们将满载丝绸的驼队停在沙州城门口,兴奋地用粟特语交谈:"听说长安开了市舶司,往后我们的宝石香料能卖上好价钱!"老画师正在莫高窟绘制《维摩诘经变》,忽听得洞外孩童齐声高喊:"王师得胜!大唐万年!"画笔微顿,他在菩萨衣袂处添上一抹更鲜亮的朱砂。
长安这边,御史中丞的弹劾奏章如雪片般飞向御前。"萧云卿与阎朝书信往来频繁,定是收受贿赂!"当染着西域香料的密信摆在御案上时,字迹分明是萧云卿的亲笔。宪宗怒拍龙椅:"将萧云卿下狱!着刑部彻查通敌之罪!"
秋夜更深,御史台的铜壶滴漏声格外刺耳。萧云卿正伏案校订河西屯田疏,忽听得宅门外金铁相击。未及点灯,十数名神策军己踹开书房,火把将他苍白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奉密诏,缉拿通敌要犯萧云卿!" "荒唐!我乃户部侍郎......"话音未落,寒铁锁链己缠住脖颈。挣扎间,案头未写完的《请恤敦煌戍卒疏》被扯碎,墨迹未干的"阎朝忠勇"西字飘落在靴底。押解途中,他瞥见街角闪过熟悉的鹅黄裙裾——是裕真郡主的贴身侍女翠屏。
朱雀大街东市的胭脂铺内,裕真正将西域进贡的石绿颜料抹上眉梢。翠屏踉跄撞入,鬓发散乱:"郡主!萧大人...被神策军拖走了!"胭脂盒应声坠地,翡翠盖子在青石板上裂成三瓣。裕真扑过去抓住侍女手腕,护甲深深掐进对方皮肉:"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御史台诏狱的刑讯室里,酷吏周怀义将一叠密信甩在萧云卿面前。泛黄信笺上的字迹确实出自他手,可"河西布帛千匹己收"、"援军三日后抵达"等语句,分明是被篡改过的。火盆中烧红的烙铁逼近时,他突然想起半月前,曾将写给阎朝的家书暂存在史馆同僚处......
绛云府内,裕真翻出檀木匣中的龙凤纹玉佩,这是萧云卿求亲时所赠。泪水滴在冰凉的玉面,她抓起披风冲出房门,却在回廊撞见匆匆赶来的族兄。"妹妹糊涂!"族兄按住她要上马车的手,"今晨陛下在宣政殿发了雷霆之怒,满朝都说你与萧云卿......"
深夜的诏狱,萧云卿己被折磨得昏死过去。狱卒正要将冷水泼上他面门,忽听得铁链哗啦作响。十六名禁军举着火把鱼贯而入,领头的正是刑部侍郎:"接圣人旨意,连夜押解重犯转往大理寺!"萧云卿在半昏迷中被拖上马车。
长安城暗流涌动,而千里之外的敦煌,阎朝站在玉门关城头,望着归雁南飞。他抚摸着腰间先帝御赐的鎏金错银刀,喃喃自语:"三十年守边,换来的竟是猜忌......"暮色渐浓,烽火台的青烟与天边晚霞融成一片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