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金簪与沙酒

2025-08-20 1262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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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卿掀帘进偏厅时,裕真郡主正对着铜镜贴金箔花钿。她右肩的披帛滑落半寸,露出月白里衣上渗开的药渍——那是三日前挡崔氏暗箭时留下的伤,箭镞淬了吐蕃腐毒,太医刮去三寸皮肉才保住性命。

"今日谢恩的折子..."他话没说完,就看见她后颈露出的绷带边缘。裕真突然抬手拢住披帛,玉镯撞在妆台发出脆响:"萧大人是来查卢氏女红的?"镜中映出她含笑的眼,眼角却没半分暖意,像极了卢府冰窖里藏的千年玄冰。

他从袖中摸出个锦盒:"前日之事,多谢郡主。"打开是枚东珠钗,珠光明亮如她嫁衣上的缀饰。裕真却没接,反而伸手探向他胸口:"萧大人怀里藏着什么?滚烫的。"指尖触到衣襟下的硬物时,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半块莲花火琉璃的棱角硌得肋骨生疼。

"是陛下赐的暖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虚。裕真忽然笑了,摘下头上的珊瑚簪子划开他领口——火琉璃滚落在地,莲花纹在日光下流转,正是阎如雪十三岁时分给他的。

三更的卢府祠堂飘着檀香味。裕真跪在母亲牌位前,取下梁上悬着的紫檀匣。匣中躺着支凤凰金簪,簪头嵌着的南海珠己蒙尘,却仍映出她眼底的红血丝。她想起白日里萧云卿扑向火琉璃的模样,像护着心尖血。

"母亲,"她用帕子擦着簪身,"女儿嫁的这个人,心里装着敦煌的沙呢。"簪尖刻着的"愿长安无恙"突然硌了指尖,那是母亲临终前偷偷刻的,当时卢氏正遭政敌构陷,母亲握着她的手说:"簪子比刀剑有用,要让这西个字刻进朝堂里。"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供桌上,她看见萧云卿送来的东珠钗被扔在角落,珠串散了线,倒像是谁流了一夜的泪。将阎如雪送来的并蒂莲珠钗插进发髻时,香灰簌簌落在"卢氏嫡女卢婉沁"的牌位上——那是母亲未嫁时的名字,跟她如今的"裕真郡主"一样,都是被刻进族谱的符号。

阎如雪踏在敦煌城砖上时,听见王禹的骨笛在风里飘。城头的沙粒打在甲胄上。阎朝拄着藤杖迎上来,鬓角的白发被风沙吹得乱舞:"可算把你这小雏鹰盼回来了。"他身后的侍卫捧着托盘,两只夜光杯盛着琥珀色的酒,杯壁映着鸣沙山的落日。

"王二老爷子要是还在,"阎朝举杯轻晃,酒液在杯里划出月牙,"定会骂你这丫头回来得太晚。"王禹突然呛了口酒,指节蹭过杯沿的纹路——那是二叔王翊当年守玉门关时,用佩刀刻的北斗七星。

"那年黑沙暴,"阎朝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你二叔带着伤守城,背着二十斤火药冲敌营,回来时睫毛上都结着硝石..."夜光杯在掌心发烫,阎如雪看见杯底沉淀的沙粒,突然想起长安的雪,落在萧云卿肩头时,也像这样闪着细碎的光。

王禹突然放下酒杯,骨笛抵在唇边却没吹响。远处的烽火台升起点点狼烟,在暮色里连成线,美得无法分说。

而此刻的长安,卢府的红绸应该还在风里飘,只是不知那支刻着"长安无恙"的金簪,是否也染上了敦煌的沙色。

酒杯相碰时,阎如雪听见沙粒落在杯底的轻响。这敦煌的酒啊,喝下去都是故人的味道,就像长安的雪,落下来全是未说出口的话。而无论金簪还是沙酒,终究都要在岁月里,酿成各自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