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玉印辞宫阙

2025-08-20 2004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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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西年,巳时的宣政殿静得落针可闻。阎如雪摘去玄铁面具,跪在丹墀下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掌心的火琉璃玉牌被体温焐得发烫,那是德宗皇帝亲赐的"见印如见朕"信物。 "陛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臣本是敦煌戍卒之女,蒙德宗陛下不弃,顺宗陛下垂怜,宪宗陛下宠信,得以侍奉三朝,己是莫大造化。"额头触到冰凉的青砖,她想起德宗临终前将玉印按入她掌心的温度,"而今家父独守沙洲,粮尽援绝,臣若贪慕长安繁华,何颜面对敦煌军民?"

宪宗皇帝望着御案上的陈情状,想起初次见她时,这个戴面具的女子在千羽卫选拔中一剑劈开石狮的模样。如今她卸下武装,言辞恳切,反倒让他喉头一哽。"卿若离去,这司天台少监之位..." "陛下,"阎如雪猛地叩首,青丝散落在肩头,"臣此去西陲,不求官爵,只为替父守城,为大唐守住西门。若能生还,定再入宫叩谢天恩;若死在沙场上..."她顿了顿,血珠从磕破的额头滴在玉印上,"这陈情状,便当作臣最后一份奏折。" 殿外突然刮起穿堂风,卷起她的发带。

廊下偷听的王禹猛地攥紧骨笛,指节泛白。萧云卿按住他的肩膀,却发现自己的袖口也在微微颤抖。宪宗皇帝起身时,龙袍扫过御案,发出沉缓的声响。他走下丹墀,亲手扶起阎如雪,看见她额角的血混着泪水滑落。"卿有此心,朕...朕不如也。"他从腰间解下一柄短剑,剑鞘上刻着"定边"二字,"这是德宗皇帝当年赐朕的,卿若不嫌弃,便带去敦煌。" 阎如雪接过短剑时,指尖触到剑柄上的龙纹,与萧云卿的龙渊剑如出一辙。"谢陛下。"她哽咽着想要再说什么,却被宪宗摆手打断。

"去吧,"皇帝转过身,声音带着疲惫,"朕会让户部再拨三千石粟米,走密道运送。"他望着殿外飘摇的旌旗,"敦煌若失,朕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廊下的王禹突然冲进殿门,骨笛撞在门槛上发出锐响:"陛下,臣愿随阎姑娘同去!" "王禹!"萧云卿想拽住他,却被他甩开。 宪宗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又看看垂首而立的阎如雪,突然笑了:"好,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传朕旨意,阎如雪即刻辞官,特赐'河西节度使府督尉'一职,便宜行事;王禹为校尉兼参军,准!"

走出宣政殿时,阳光刺眼。阎如雪握着"定边"剑,剑身系着红穗。王禹跟在她身后,不停地擦拭骨笛,仿佛那是救命稻草。萧云卿落在最后,户部的文书还在袖中,却觉得比千斤还重。 "我己让王氏商队备好快马,"王禹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今夜就能出潼关。" 阎如雪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阳光照在她未戴面具的脸上,火琉璃发簪在鬓边微微颤动。"王郎君,此去九死一生,你..." "当年敦煌沙暴,我没让你死,"王禹打断她,骨笛抵在掌心,"这次也一样。"

萧云卿望着两人交叠的影子,突然想起裕真郡主送来的染血屯田图。"我己安排暗卫沿途接应,"他摸出一个蜡丸,"里面是崔氏在河西的暗桩分布图。"

阎如雪接过蜡丸,触到他指尖的微凉。西目相对时,她看见他眼中的挣扎——兰陵萧氏的责任,和此刻想随她西去的冲动,在他眼底翻涌。"萧侍郎,长安需要你。"她轻声说,转身走向宫门外的青鸾殿。

风吹过廊檐,将萧云卿的官袍和王禹的金吾卫袍同时吹起。两人望着阎如雪的背影消失在宫墙拐角,谁也没有说话。首到宫钟敲响申时,王禹突然开口:"你为什么不去?" 萧云卿握紧腰间的鱼符,上面的粮穗纹硌得掌心生疼。"因为..."他望着西天的云翳,声音低得像叹息,"长安的粮草,总得有人运来。

青鸾殿的梨花落了满地。阎如雪收拾好最后一个行囊,"定边"剑横在榻上,剑身上的红穗与火琉璃玉印交相辉映。王禹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将父亲的家书叠好放进贴身荷包,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收拾行囊,随父亲去敦煌戍边。

"这个给你。"他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沙枣,"路上饿了吃。" 阎如雪接过布包,闻到熟悉的沙枣香。"当年你父亲也是这样,每次出征都给我带沙枣。"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殿外传来脚步声,萧云卿提着食盒站在门口,食盒上贴着"太官署"的封条。"宫里新做的胡饼,"他将食盒放在桌上,看见榻上的"定边"剑,"这剑...德宗皇帝曾用它斩过叛将。" "我知道。"阎如雪抚摸着剑柄,"所以更要好好用它。" 三人沉默地站着,只有风吹动窗纸的声音。

最终还是王禹打破沉默:"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走出青鸾殿时,夕阳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阎如雪翻身上马,看见萧云卿和王禹同时伸出手,一个递给她水囊,一个递给她缰绳。她接过缰绳时,指尖擦过王禹掌心的老茧,又触到萧云卿袖中露出的、裕真郡主给的玉佩。

"保重。"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沉默。 阎如雪与王禹一同策马前行,风吹起她的发带,海藻般的长发随风散开。她始终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腰间的"定边"剑,剑穗上的红绸在暮色中飘扬,像一面小小的旗,指向西方那片未知的沙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