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西年,晨雾未散的宣政殿内,龙涎香混着烛油气息沉沉浮浮。阎如雪跪坐在冰凉的青砖上,玄铁面具边缘凝着昨夜值宿沾染的霜露。她垂眸盯着掌心的火琉璃玉印,德宗皇帝临终前将此物按入她手中的温度仿佛还在,此刻却随着袖中传来的震动泛起丝丝寒意——那是王禹特制的预警机关,每隔半刻便轻叩一下腕骨。
"哐啷!" 宪宗皇帝猛地将羊皮密报掼在丹墀上,鎏金龙纹案几被震得发颤。阎如雪余光瞥见卷首朱批的"绝密"二字被拍得晕开,墨迹如血。"赤德松赞竟敢撕毁长庆会盟?"帝王的怒喝惊飞檐角铜铃,"十万铁骑压境瓜州,这'星砂逆阵'又是何物?"
宰相李吉甫的象牙笏板叩地有声:"启禀陛下,此阵图与当年崔氏谋逆案中搜出的蛊术图谱极为相似。"他展开另一份卷宗时,苍老的手指微微发抖,"臣斗胆揣测,吐蕃与崔氏余孽或有勾结。"
阎如雪喉间泛起铁锈味。崔氏老宅暗格里的吐蕃符咒、火琉璃镶嵌的龙头杖、还有敦煌密道深处那幅被蛊虫啃噬的星图,此刻在她眼前交叠成血色旋涡。腰间骨笛突然发出蜂鸣,她掐住虎口才稳住身形——这是王禹用西域秘法制的"惊沙",若非遭遇生死危机,绝不会无端作响。
退朝的钟声撞碎殿内死寂时,传信宦官跌跌撞撞扑进殿门:"河西八百里加急!"焦黑的信笺带着硝烟味,阎朝的字迹力透纸背,却在"望长安速发援兵"处洇开大片墨迹。阎如雪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看清信纸边缘用密墨写的小字:"吐蕃国师擅用火琉璃器物,形似汝所持玉印,务必..."最后的字迹被利刃削去,露出粗糙的纸纤维。
暮色漫上朱雀门城楼时,阎如雪倚着斑驳的箭垛。西北天际的云翳翻涌如熔金,却掩不住地平线尽头那抹不祥的暗紫。腰间骨笛的嗡鸣愈发急促,混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在耳膜上敲出杂乱的鼓点。 "如雪!"萧云卿的官袍沾满尘土,龙渊剑穗扫过青石板,惊起一串火星。他翻身下马时,腰间户部鱼符随着动作轻晃,"户部刚清点完粮草,可支援敦煌”
"王郎君出事了!" 鎏金马车急刹在城门下,裕真郡主撞开车帘,凤冠上的珍珠晃得人眼花。她手腕的火琉璃镯子磕在车辕上,碎成两半:"西市传来消息,他追查崔氏余党时遇袭,骨笛...骨笛被抢走了!" 阎如雪的面具下,瞳孔骤然收缩。王禹视若性命的骨笛,不仅是制蛊利器,更藏着破解星砂阵的关键音律。她握紧父亲的家书,火琉璃玉印硌得掌心生疼。
长安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却照不亮西北那片即将吞没敦煌的黑暗。吐蕃国师手中流转的幽蓝火光、崔氏余孽阴冷的笑声、还有父亲信中未写完的警告,像毒蛇般缠住她的咽喉。
"备马。"她转身时,玄铁面具闪过冷光,"我要去西市。" 萧云卿伸手欲拦,却被她避开:"萧侍郎该去查崔氏在长安的暗桩。"余光瞥见裕真郡主苍白的脸,她顿了顿,"郡主若信得过,可帮忙调集卢氏商队的粮草。" 夜风卷着沙尘掠过城楼,吹得三人衣袂猎猎作响。阎如雪望着西北天际,突然想起幼时在敦煌城头,父亲教她辨认星图的模样。那时的银河璀璨,哪有今日这般,连星光都像是浸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