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暮秋血雨

2025-08-20 2790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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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的冷雨,裹挟着枯叶残枝,狠狠砸在阎府那褪了色的朱漆大门上。铜钉兽首衔着的门环凝着青白霜气,触手刺骨。萧云卿指腹着腰间温润的玉佩,眼前却是昨日阎朝被押回府时,当庭咯血的惨烈一幕——这位在敦煌风沙里挺立二十载的铁骨老将,竟被一纸“通敌叛国”的圣旨生生压垮,禁足府中,眼睁睁看着独女阎如雪被投入诏狱那不见天日的深渊。

雨幕模糊了斑驳的门庭。萧云卿心头如坠铅块。这污蔑,断的是国之柱石,毁的是敦煌防线!

“萧大人、王公子。” 一个佝偻的身影费力掀开厚重门帘,是阎府的老门房。他声音苍老,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雨幕,“老爷…老爷昨日被押回时,趁乱塞给老奴一张字条…” 他凑近,气音几乎被雨声吞没,“…说若您二位前来,务必…去马厩后头的草料房!老爷说…那里…藏着根能要人命的‘钉子’!” 他枯瘦的手死死攥着衣襟,仿佛攥着主人最后一丝警示。

一股浓重呛鼻的霉味扑面而来。廊下残破的灯笼在狂风中癫狂摇摆,将两人的影子撕扯得如同鬼魅。

“‘钉子’?” 王禹挑了挑眉,嘴角习惯性地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慵懒笑意,仿佛在谈论哪家新开的赌坊手气好,“阎老将军这是改行当木匠了?还是说这‘钉子’…能钉住某些人的棺材板?” 他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溅到袖口的水珠,动作闲适得像在自家花园散步。

萧云卿没理会他的调侃,疾步穿过九曲回廊。雨水在墙角汇成浊流。经过一处拐角,王禹“啧”了一声,用他那柄描金折扇的扇尖,像拨弄琴弦般轻轻撩开几片湿漉漉的落叶。只见墙根石缝里,死死卡着半片布料,边缘染着刺目的暗红,精致的金线云纹在泥泞中倔强地闪着微光。

“瞧瞧,” 王禹用扇尖点了点那抹刺眼的金线,语气轻飘飘的,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味,“这不是如雪妹妹那件招摇过市的披风边角吗?看来这根‘钉子’,还挺会给人‘拆线’的。” 他仿佛在评价一件不甚有趣的街头杂耍。

草料房的破木门虚掩着,一股更浓烈、带着铁锈甜腥的气息混着霉味涌出,令人作呕。萧云卿推门。

“吱呀——” 刺耳的呻吟划破死寂。门开的刹那,腐草堆深处传来一阵微弱、濒死的呜咽。

角落里,一个蜷缩的身影动了动。是阎府的老马夫赵伯!他左眼缠着的布条浸满黑红血痂,仅剩的右眼浑浊充血,死死盯着门口,枯指颤抖着指向梁上一副半旧马鞍:“…马鞍…钉子…半月前…夜里…有人…塞…要害老爷…” 声音嘶哑破碎,如同漏气的风箱。半月前赵伯深夜偶然撞见有人往马鞍里塞东西,他因此被伤,侥幸未死躲藏。阎朝知他可能掌握关键,冒险传讯让萧王来此。赵伯死前指认栽赃物位置。

萧云卿疾步上前:“赵伯,谁要害将军?钉子是什么?”

“啧啧,阎府的耗子洞,果然藏着大耗子。” 王禹的声音带着一丝懒洋洋的调侃,眼神却锐利如鹰。

“小心!” 王禹的示警带着罕见的急促,与他脸上的轻松形成诡异反差。

“咄!”

一支弩箭破窗而入,精准地钉入赵伯咽喉!呜咽骤停。

几乎同时,第二道寒光首取萧云卿后心!王禹手腕一抖,描金折扇“唰”地展开,扇骨边缘寒芒一闪!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姿态却依旧带着几分从容。

“铛!” 弩箭被精准击飞,深深楔入门框朽木,漆黑的尾羽兀自震颤。

“啧,扰人清静,还弄脏了我的扇子。” 王禹慢悠悠地合上折扇,仿佛只是掸去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目光却如淬毒的针尖般锁定尾羽根部,“云卿,瞧瞧这‘钉子’的同伙,牙口还挺利。” 只见漆黑的羽毛根部,赫然烙着一个微小的、环绕齿轮的狰狞鹰隼印记!

“工部侍郎府的暗卫标记!” 萧云卿声音冰冷。

赵伯己然气绝。萧云卿目光如电,射向梁上马鞍——赵伯死前指认的“钉子”所在!他纵身取下,手指探入鞍座夹层,果然抽出一封密信!信纸崭新,内容竟与弹劾阎朝“通敌叛国”的奏章核心“罪证”一模一样!萧云卿瞳孔骤缩——这字迹极力模仿阎朝刚劲之风,却在几处关键转折显得僵硬造作,如同拙劣的赝品!

“信是伪造的!” 萧云卿斩钉截铁,“绝非将军手笔!笔迹模仿有瑕疵破绽就在这笔锋转折处!”

脚步声!沉重、急促,伴随着甲胄铿锵,如潮水般涌向草料房!

“啧,阎府的耗子没抓着,倒是引来了看门狗。热闹,真热闹。” 王禹懒洋洋地抱怨,脸上却己瞬间挂回那副玩世不恭的招牌笑容,仿佛刚才的生死交锋只是场助兴的余兴节目。他慢条斯理地将密信塞回马鞍夹层,动作优雅得像在收起一幅不值钱的赝品字画。

“砰!” 木门被粗暴踹开!

十几个黑衣侍卫涌入,刀光森然,杀气腾腾。为首者腰佩仙鹤玉佩——礼部尚书府标记!

“哟,李统领?” 王禹摇着折扇,仿佛见到久别重逢的酒友,“这深更半夜,雨大风急的,您老带这么多兄弟来这草料堆,是来…帮阎老将军‘拔钉子’?” 他语气轻佻至极,眼神却带着冰冷的戏谑。

李统领脸色铁青,目光扫过赵伯尸体和门框弩箭,剑指萧云卿:“擅闯禁地,毁尸灭迹!拿下!” 剑锋寒光迫近。

萧云卿不动声色地侧身,将王禹挡在身后半步。王禹挑眉,嘴角那抹慵懒笑意更深了些,带着点“何必呢”的意味,手中折扇却悄然紧握。

剑光起!王禹折扇如穿花蝴蝶,在森寒刀光中翩然翻飞,寒芒点点,精准地格开刺向萧云卿的长剑,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舞蹈般的优雅与漫不经心的随意。他甚至还有闲心在格挡的间隙,用扇子拂了拂溅到衣襟上的几点血沫,眉头微蹙,仿佛嫌脏污了他华贵的衣料。萧云卿袖中软剑如灵蛇吐信,无声而致命。狭小空间内草屑纷飞,血花迸溅。

打斗中,萧云卿眼角余光瞥见墙头高处一闪而逝的绯色衣角——御史台!

最后一个侍卫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倒地。王禹用扇尖嫌弃地拨开脚边的泥泞,俯身拾起那支染血的、带着鹰隼标记的弩箭,在指尖灵活地转了几圈,如同把玩一件新奇的小玩意儿,漫不经心道:“工部侍郎府的‘钉子’牙口不错,礼部尚书府的‘看门狗’也够凶。云卿,看来有人是铁了心,要把阎家和我们这两只‘多管闲事的苍蝇’,一起钉死在这草料堆里啊。”

萧云卿看着手中那封伪造密信的残影和门框上致命的弩箭,阎朝呕血嘶吼“敦煌防线不能丢!”的声音在脑海炸响。他目光如寒潭,声音斩钉截铁:“这杀人的箭,是从工部侍郎府射出来的。这根‘钉子’,必须连根拔起!明日,我们就去会会这位侍郎大人,看看他府上的‘钉子’,为何专钉国之柱石的根基!”

雨更大了,如同天河倾覆,砸在地上激起一片迷蒙的水雾。一道惨白闪电撕裂墨黑的苍穹,惊雷紧随其后,滚滚而来,震得人心头发麻。两人身影毅然没入如注的雨幕。身后,阎府屋檐的铜铃在狂风中发出凄厉癫狂的乱响,如同为这场刚刚揭幕的、要将所有人都钉入深渊的滔天阴谋,敲响了第一声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