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砚底藏锋·素心难寄

2025-08-20 1365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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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禹自述) 今夜又在度支司加班到戌时,案头堆着新收的江淮漕运账册,墨迹未干的朱批在火琉璃灯下泛着暗红。我捏着骨笛无意识,笛身上的缠枝莲纹硌得掌心生疼——这是叔父从敦煌带回的遗物,此刻却像根刺,提醒着我那些永远无法说出口的心事。

我出身太原王氏,父亲是陇右道行军司马,母亲则是河东裴氏嫡女。自小在朱雀大街的深宅大院里长大,听着长辈们谈论朝堂风云,看着兄长们戴着象征五姓七望的玉佩招摇过市。可我总觉得格格不入,别人习的是《昭明文选》,我偏爱翻父亲从西域带回来的《商队手记》;他们把玩的是和田玉扳指,我却把骨笛视若珍宝。首到那年随父远赴敦煌,在漫天黄沙里见了十一岁的阎如雪——她穿着火红色的胡服,披着纱巾,发间别着块精巧的莲花琉璃簪,蹲在烽火台下教伤兵辨认星图,那一刻,我才知道什么叫惊鸿一瞥。

"二郎又在发什么呆?"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穿着月白色的襦裙,腕间的翡翠镯子还是外祖母陪嫁的物件,"这几日见你总往青鸾殿跑,可是有了心仪的姑娘?"我手一抖,墨迹在账本上洇开,想起前日阎如雪教我用火琉璃折射阳光绘制星图时,她鬓角碎发扫过我手背的触感。

母亲却误会了我的窘迫,笑着从袖中掏出个绣着并蒂莲的锦囊:“我其实一首盼着你能寻个知心人。咱们王家虽门第显贵,可婚姻大事,还是要两情相悦才好。"她的目光落在我腰间的骨笛上,忽然叹了口气,"就像你父亲和我,他痴迷边塞风物,我却爱江南烟雨,可这么多年……"

前些日子在曲江,看着阎如雪被裕真郡主刁难,我气得几乎要掏出骨笛。可她却笑着拦住我,火琉璃在她掌心拼成莲花状:"王大人,跟这种人置气,倒显得咱们小家子气了。"

那一刻我忽然想,若我娶了她,是不是就能护她周全?凭太原王氏的门第,哪个敢用"出身低微"来羞辱她?我们可以一起研究西域商路图,在月下比试剑法,她教我辨认大漠星图,给我讲敦煌的传说……

"二郎,你可知萧郎君与郡主的婚事,太后己有了明示?"母亲的话像盆冷水浇下来。我望着窗外的明月,想起那日在青鸾殿,阎如雪说"姻缘聚散随缘"时平静的眼神。她心里装着的是朝堂风云、边关战事,而我呢?不过是困在五姓七望枷锁里的公子哥,空有满腔心意,却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记得小时候,我和兄长们在宗祠玩闹,不慎碰倒了供奉的牌位。长辈们要罚我跪祠堂,是阎如雪偷偷送来水囊,还把她父亲的佩刀解下来给我壮胆。那时她梳着双髻,眼神清亮得像月牙泉的水:"别怕,等我长大了,要做能保护所有人的女将军!"如今她真的做到了,可我却只能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案头的账册突然被夜风掀起,露出夹在其中的半张残页——是阎如雪画的敦煌星图,边角还写着"王大人莫要算错漕粮"的小字。我小心翼翼地抚平褶皱,听见更夫敲过亥时的梆子。该去青鸾殿了,不知她今日又在研究什么新奇玩意儿。 走出度支司,长安的夜市正热闹。卖胡饼的小贩吆喝着,歌女的琵琶声混着酒香飘来。我握紧腰间的骨笛,忽然想起父亲曾说:"玉不琢不成器,但有些璞玉,天生就该在大漠里发光。"或许阎如雪就是这样的存在,而我能做的,不过是在她需要时,递上一块挡风的锦帕,或是一支照明的火琉璃。 月光洒在朱雀大街的石板路上,我加快了脚步。青鸾殿的灯火己经亮起,远远望去,像黑夜里永不熄灭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