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三年仲夏，大明宫椒房殿内鲛绡帐幔低垂，太后居中而坐，望着阶下跪拜的裕真郡主慈爱笑道：“吾儿在江南清修数年，愈发端庄了。”
郡主起身时，金丝累珠步摇扫过鬓边，羊脂玉坠子在茜色襦裙上晃出温润光泽，“承蒙皇祖母垂怜，此次回京，最盼着见长安诸位姐妹。”她话音未落，珠帘外己传来环佩叮咚，卢浣溪携着李依依、崔芙蓉等贵女款步而入，目光却齐刷刷落在殿角陪宴的萧云卿身上。
阎如雪握着新制的火琉璃护甲踏入偏殿，正听见崔芙蓉掩帕轻笑：“早闻裕真郡主在江南遇着位俊郎君，今日可要让我们开开眼？”郡主指尖着鎏金茶盏，丹凤眼扫过萧云卿腰间的龙渊剑，忽地朱唇轻启：“若论风雅，自然比不得某些与女官称兄道弟的人物。”
她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琥珀色的葡萄酿溅出杯沿，“皇祖母既设这宴，何不效仿兰亭雅集，以诗酒为题？” 殿内霎时寂静。萧云卿尚未开口，卢浣溪己摇着团扇娇笑：“听闻萧郎君剑器诗一绝，不如与郡主对诗，我等做个见证？”王禹悄悄扯了扯阎如雪衣袖，却见她反将火琉璃护甲取下，化作三枚晶莹棋子：“既是雅集，何不用彩头助兴？”她将棋子抛向空中，折射的光斑在穹顶拼成并蒂莲纹，“若郡主能接下萧郎君的诗，我便将这西域进贡的火琉璃双手奉上。”
裕真郡主眼底闪过阴鸷，旋即笑意盈盈道：“好！萧郎君请。”萧云卿沉吟片刻，朗声道：“曲江春水碧如罗，照见芙蓉影自多。”话音未落，郡主己接口：“莫羡鸳鸯交颈卧，须知孤凤立高柯。”她刻意将“孤凤”二字咬得极重，眼波流转间似有万千情意。殿中贵女们顿时窃窃私语，李依依更是促狭道：“郡主这诗，分明是自比凤凰！”
阎如雪面上不动声色，指尖却在袖中攥紧。火琉璃突然微微发烫，映出郡主袖中滑落的丝帕——正是那日曲江被踩碎的并蒂莲帕，此刻却绣着崭新的萧氏家纹。未等她出言质问，裕真郡主己起身行礼：“久闻阎女官才智过人，不知可解我这诗中真意？”
她故意凑近萧云卿，鬓间珠翠几乎擦过他肩头，“莫不是见不得旁人倾慕萧郎君？” “郡主言重了。”萧云卿后退半步，龙渊剑穗轻晃，“阎姑娘与我……”“与萧郎君不过是同僚之谊！”阎如雪突然打断，火琉璃棋子在掌心碎裂成星芒，“倒是郡主，这般急于示好，莫不是忘了太后设宴的本意？”她扬起下颌，目光扫过满堂贵女，“听说户部近日要甄选采办女官，能得太后青睐的，可不止会吟几首酸诗。”
殿内气氛骤冷。裕真郡主的脸色由红转白，猛地抓起案上的琉璃盏掷向地面：“不过是个出身低微的女官，也敢在本宫面前放肆！”随着脆响，葡萄酿泼在阎如雪月白色襦裙上，暗红酒渍如同一朵妖冶的花。卢浣溪等人先是惊呼，继而掩唇窃笑。唯有王禹急忙掏出绢帕，却被阎如雪抬手阻止。
“多谢郡主赏赐。”她俯身拾起琉璃碎片，火琉璃的红光将碎片染成血色，“这‘酒’我记下了，改日定会……原物奉还。”太后见状轻咳一声，抬手示意宫娥：“还不快扶郡主下去更衣。”裕真郡主狠狠剜了阎如雪一眼，转身时故意撞翻矮几，琳琅满目的茶点洒了萧云卿一身。 暮色渐浓时，椒房殿的争执声终于平息。阎如雪立在廊下擦拭火琉璃，余光瞥见萧云卿走来。他递上一方干净的丝帕，欲言又止：“今日之事，是我……”
“与你无关。”她将帕子塞回他手中，望着天边残阳冷笑，“不过是些跳梁小丑，我倒要看看，她们还能闹出什么花样。”而远处角楼阴影里，裕真郡主攥着染血的帕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阎如雪，这笔账，本宫迟早要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