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十二年（796）暮春的曲江池畔，垂柳拂过粼粼波光，岸边新筑的马球场上彩绸飞扬。今日的曲江亭格外喧闹，新科进士们的曲江宴正引得长安城无数人围观——46岁的孟郊也在其中，他历经多次落榜终于及第，此刻正与同科进士共饮，眉宇间难掩多年苦读后的舒展。只听他吟：“明鉴有皎洁，澄玉无磷缁。永与沙泥别，各整云汉仪。盛气自中积，英名日西驰。塞鸿绝俦匹，海月难等夷。”诗句混着喝彩声飘向观赛。
萧云卿这一年同中进士，他立在竹帘后，指尖着阎如雪前日送来的改良火器图纸。自从两家议亲之事传开，长安贵胄圈暗流涌动，既有对萧氏东山再起的揣测，也有对阎如雪不羁做派的非议。 "快看！那就是作《西域屯田策》的萧云卿！" "传闻中书令将他的策论呈给陛下御览......" 贵女们的窃窃私语混着环佩叮当声飘来。
云卿目光掠过图纸上精密的机括，袖口忽地一沉。低头看时，一张洒着清冽龙脑香的薛涛笺己悄然塞入。彩笺上印着繁复的西域蔓草纹，簪花小楷写着：“酉时三刻，西市‘丝路奇珍’，或解君忧敦煌布防之惑。阅后即焚。——慕卿”
场中突然爆发出喝彩声。阎如雪身着猩红骑装，在马背上如火焰般掠过，手中银杆精准击中彩球。她发间火琉璃坠子随着动作摇晃，光芒刺目。
萧云卿不自觉露笑，没注意到观赛台西侧，崔家千金崔娇正盯着他，腕间西域蓝宝石镯轻撞栏杆。"萧公子对阎姑娘倒是情深。"轻柔女声在身后响起。 萧云卿转身，见崔娇手持并蒂莲团扇，鬓边夜光珠映着曲江春水，"只是阎姑娘近日与粟特商人过从甚密，听闻还购置了大量硝石......"
"崔姑娘慎言。"萧云卿神色转冷，余光瞥见阎如雪勒马看来。崔娇突然踉跄，团扇落在他脚边。周围抽气声西起，贵女们交头接耳。"萧公子好狠的心。"崔娇眼眶泛红，"不过讨教边塞诗，竟拒人千里......"
"崔娇！"阎如雪的声音裹挟马蹄声逼近。她翻身下马带起劲风，腰间短铳的火焰纹泛着冷光，"当着我的面编排人，崔家家教倒有趣。"崔娇泫然欲泣："我不过仰慕萧公子才华......" "仰慕？"阎如雪冷笑，铳柄，"前兄长在醉仙楼说萧氏是逆党余孽时，怎不见你维护？"她逼近一步，火琉璃坠子擦过崔娇额角，"再敢算计他，下次落你身上的就不是团扇了。" 萧云卿望着阎如雪泛红的眼眶，正要解释。
崔娇却猛地抽出萧云卿袖中那封薛涛笺，声音陡然拔高：“阎妹妹既如此护短，可知萧公子今夜要与这‘慕卿’密会？” 笺纸上浓郁的龙脑香混着尘土汗味，那独特的西域蔓草纹刺目非常。
阎如雪瞳孔骤然收缩，一把夺过笺纸。就在那一瞬，萧云卿的目光扫过她腰间新换的牛皮箭囊——弩箭尾羽的靛蓝染色与捆扎手法，竟与三日前西市粟特工坊所见一模一样！
“如雪，这是陷阱……” 萧云卿急道。
“不必说了！” 阎如雪“唰”地将笺纸撕得粉碎，火琉璃坠子撞出清脆裂响，“明日，西市见分晓！” 她翻身上马，枣红马扬起的烟尘中，只留下一句低语随风钻入萧云卿耳中：“萧云卿，你最好……没有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