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破晓,驿站外突然响起杂乱的马蹄声。阎如雪猛地从床上坐起,将手按在枕下短刀上。门缝里渗进的冷光中,她听见驿卒惊恐的求饶声,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搜!看到单身旅人,尤其是女眷,立刻押来!”粗粝的嗓音裹挟着风雪灌进屋内,正是昨日所见的狼头披风马贼。
阎如雪屏息吹灭油灯,借着窗棂缝隙透进的微光,迅速将医书塞进墙缝。行囊里的金疮药瓶突然发出轻响,她慌忙用披风裹住,后背己渗出冷汗。记忆中父亲教她的防身术在脑海闪过,但面对训练有素的马贼,她这点功夫不过是以卵击石。 “这间有人!”木门轰然洞开,冷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为首的马贼举着火把逼近,火光照亮他脸上狰狞的刀疤:“小娘子这是要去哪?”他伸手欲扯阎如雪的披风,却在指尖触到药囊时突然顿住——皮革上绣着的十字纹,正是河西军医用具的标记。
“原来是阎将军的千金。”刀疤男狞笑一声,反手扣住她手腕,“正巧,我们当家的想和阎将军‘叙旧’。”阎如雪挣扎间,短刀从袖中滑落,却被对方一脚踢开。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想起萧云卿信中“万事小心”的叮嘱,眼眶突然发烫。
被押上马背时,她瞥见驿站墙角的信鸽笼。趁马贼不备,她迅速扯下束发的红绳系在信鸽腿上,在鸽子振翅飞远的瞬间,将藏在袖中的密信塞进食囊。寒风中,那抹红渐渐融入雪幕,而她却被带向与长安相反的方向。
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长安,萧云卿正跪在朱雀大街上。他怀中揣着颜真卿最后的绝笔信,衣袍沾满前日营救失败时的血迹。面前,是卢杞冷笑的脸:“一介书生,也想插手国事?”人群中突然传来骚动,一只信鸽跌落在萧云卿肩头,腿上的红绳在风中飘扬。他颤抖着展开密信,阎如雪歪斜的字迹在宣纸上洇开:“遇伏,勿念......” 雪越下越大,将长安城染成一片素白。
萧云卿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抬头望向西北方,那里是河西的方向,也是他牵挂之人消失的地方。心中自是愧疚万分,他站起身来跌跌撞撞,想要去西北方向。而此刻的阎如雪,正被马贼押往荒山深处,她望着漫天飞雪,心中默念:“云卿,等我。”
寒风如刀,割得阎如雪脸颊生疼。她被绳索捆在马背上,颠簸间瞥见远处山峦间隐约可见的佛寺飞檐。那是河西有名的鸠摩罗什寺,父亲曾说寺中住持圆寂前留下一卷失传的医书,若能寻得,或许能解军中瘟疫之困。
“当家的,这小娘子细皮嫩肉,不如......”随行马贼的话被刀疤男一记耳光打断:“蠢货!阎朝那老东西最疼这个女儿,留着换粮草才是正经事!”话音未落,林间突然传来箭矢破空之声。为首马贼的坐骑悲鸣倒地,众人慌乱间纷纷抽刀。
“什么人?!”刀疤男的喝问在山谷间回荡。暮色中,数十名身着黑衣的身影自林间跃出,他们面罩遮面,手中弯刀泛着幽蓝寒光。阎如雪瞳孔骤缩——这些人刀法凌厉,进退间竟带着吐蕃士兵特有的战阵痕迹。
混战中,一名黑衣人趁乱割断她的绳索。阎如雪滚落在地,却在起身时被流矢擦伤小腿。鲜血渗入雪地,她强忍着疼痛向鸠摩罗什寺方向爬去。身后传来马贼的惨叫与金属碰撞声,夹杂着几句模糊的吐蕃语:“不能让她活着......”
当她终于跌跌撞撞冲进寺院山门时,钟声轰然响起。住持玄寂大师手持禅杖挡在她身前,袈裟在风中猎猎作响:“佛门净地,不容杀生!”黑衣人对视片刻,竟真的勒马后退,在夜色中消失不见。
玄寂大师将她扶进禅房,烛光下,阎如雪看清老人布满皱纹的面容。“女施主身上有药香,可是医者?”大师递来一杯姜茶,“老衲这有一卷《西域救急方》,或许能解你军中燃眉之急。”阎如雪颤抖着接过泛黄的书卷,泪水突然夺眶而出——在这绝境之中,竟真的寻得了父亲心心念念的医书。
与此同时,长安城中,萧云卿在客栈里反复阎如雪的来信。信笺边角沾着暗红血迹,墨迹晕染处写着“鸠摩罗什寺”三字。他展开地图,指尖划过河西山脉:“鸠摩罗什寺......”窗外,王禹突然推门而入,铠甲上还沾着昨夜巡逻的霜雪:“打听到了!三日前有马贼往鸠摩罗什寺方向去了。”
萧云卿立刻抓起披风:“备马!无论如何,我要把她带回来。”王禹望着好友坚定的背影,握紧腰间长剑——他曾在颜真卿营中见识过阎如雪救治伤兵时的果敢,如今,他定要助这对有情人重逢。
夜色中鸠摩罗什寺,阎如雪倚着窗棂望向东南方。月光洒在新得的医书上,书页间夹着她临行前摘下的长安海棠花瓣,虽己干枯,却仍带着熟悉的香气。她轻抚伤口,低声呢喃:“云卿,我会带着希望,等你。”